《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1 / 2)

姝色 山间人 11640 字 2020-07-10

女子难生养,本就要为人诟病,加之公孙偃悔婚,姜成君心急如焚,瞒着弟弟姜瑜,亲自恳请公孙偃,勿将此事泄露。

公孙偃顾念过去受姜太常赏识,遂应下,与旁人结亲。

雀儿一气道出,说得口干舌燥,直接过阿姝递来的茶杯,大大饮了口,道:“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内情!如此想来,姜姬也着实可怜,明明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却不能生养。”

阿姝沉吟不语。

她想起梦中的前世,姜姬嫁刘徇后,果然也未有生养。

大约也正是因此,刘徇那样记仇的人,才愿不计前嫌娶之。他对兄长刘徜那样愧疚,只怕早想着百年后,将自己的一切交由侄儿破奴承继。

不知为何,阿姝心中忽然生出些怅然失望来。

成婚二载,她还未曾想过为刘徇生儿育女之事。可今日猛然发现,因着刘徜的仇恨,刘徇与这天下其他期盼绵延子嗣的男子不同,倘若哪一日她有了身孕,只怕他不会有半点喜悦……

她一时有些茫然。若没有孩子,待她色衰爱弛时,又如何度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然而不过一瞬,她又恢复如常,想起近来阿黛所受之苦,道:“若果真是这样简单,的确可怜。雀儿,你去陈明府家中,替我问一声郑夫人,先前所托之事,是否有眉目。”

她先前照刘徇的吩咐,悄悄托郑夫人等数个妇人留意适龄子弟,将姜成君嫁出去。

若此事经查实,只是偶然,与姜成君无关,她自会好好择一年岁品貌相当,且家中人丁兴旺的,好令其日后少因无子一事受夫家责难奚落。

……

却说前线沙场上,梁弇、薛襄之叛军已为刘徇逼至绝路。

刘徇军势如破竹,已取下梁弇于灵丘的驻地,双双斩获梁弇与薛襄之首级。其余叛军已无主帅,见势不对,除有三五千人往北奔逃外,其余皆降。

偌大个并州,因无从前冀州境内的各自为政,竟是十分轻松便吞并下。

刘徇当即亲书奏疏,命人快马送至长安,向天子复命。

他本还要在并州逗留几日,处理余下的政务,可念着先前接到的家信,到底还是担心,斟酌一番,还是将郭瞿留下,自领大半人马,先回信都。

从前,他无家室时,常年奔走在外,自父母相继离世后,除了偶尔想起年幼的阿昭外,便总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鲜少有过想家的体会。

这一回,出征近两月,他体会到了念家是何种感受。

夜深人静时,他会因独眠而感到几分孤寂与空虚,唯有将她亲手写的书信自胸口处取出,放到鼻尖轻嗅,想象她娇俏动人的笑容与提笔书写的模样。

当知阿黛染疾时,他除了担心孩子,竟还时时担心她是否会因忧思过度,也拖垮了身子,恨不能即刻便回信都,好好安慰于她,及至后来再得信,知阿黛已好转,仍未全然放心。

他从前十分不喜这般耽溺于男女私情之人,总以为身为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常忧百姓,戒一己私念。

然当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这般之人时,他唯有苦笑。

幸好,他并未因此而稍有懈怠,反为了能早日归去,越发全心的扑在战事与公务上,令战事异常顺利。

这一路归程,尽管因军中上下都盼着早日归去而行得有些疾了,他仍倍感漫长。

时至十一月,四下为白雪覆盖时,才终于入信都。

当日雪霁初朗,信都城中百姓不顾严寒,皆衣新结彩,聚于道边,歌舞相迎,令四下氛围热烈而欢腾。

刘徇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略有倦色的俊容虽因生出的不少胡茬,而平添了几分沧桑,却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笑意,令本就满是崇敬的百姓们倍感亲切。

他昂首挺胸,冲众人微笑致意,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却不自觉的四下逡巡,似乎想在人群中寻出个熟悉的身影来。

只是寻了许久,他又觉不对,照阿姝的性子,定不愿此时出行,在本就拥挤的街道上搅扰了寻常百姓的好兴致。

果然,直行至近信宫处时,他才瞧见马车边立着的那道熟悉身影。

阿姝今日着一身曲裾,外罩一见火红狐裘,手捧小巧暖炉,立于皑皑白雪间,呼吸间吞吐着袅袅水雾,越发衬出她的娇俏动人。

刘徇看得心头有些热,快速翻身下马,行至她跟前,也不顾旁人目光,便主动握了握她的手,哑声道:“小儿,我归来了。”

阿姝被寒风刮出两道粉色的面颊上露出笑容,眉眼弯弯,贝齿晶莹:“我已恭候大王多时。”

说罢,二人相偕入内。

阿姝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汤与可口的饭食,待进屋后,未顾上自己,便十分自然的替刘徇解下穿在外的甲衣。

许是分别的久了,刘徇低头望着她不停动作的纤细双手与近在咫尺的眉眼,眼神便已黯下。

他循着本能伸手便将人拢在怀中,上下抚着她披在外的柔软狐裘,问:“这可是秋狝时,我替你打的火狐皮子?”

阿姝掀起闪着波光的眼眸睨他一眼,笑道:“正是,这两日下雪天寒,我便穿上了。”

刘徇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低声夸了句“好看”,拢在她背后的手却收回一只来,一言不发便替她揭开胸前系带,替她脱去厚重的狐裘。

一旁侍立的婢子上前接过狐裘,却瞧见刘徇暗暗使来的眼色,稍稍一愣后,便悄无声息的一一退出,将屋门阖上。

“吱呀”一声传来,令阿姝浑身一震,一抬眸落入他浓黑深邃的眼神里,便知他心思。

他伸手便将人扯近,一言不发便将长满胡茬的面凑上来亲她的嘴,直惊得她才替他解下的甲衣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阿姝只觉被扎的又刺又痒一面嫌恶的推拒道:“大王且先去沐浴,洗了这一身的尘土气。”

他赶了许久的路,未曾好好沐浴过,满身的衣物皆有种难言的气味。若换作往常,他十分注重仪容,定会赶紧去沐浴。可今日不同,他火急火燎的,什么也不顾的,只知将她横抱着入内室去。

阿姝满面绯色,眼光迷离,软声道:“大王……叔妹一会儿还要……来问安——”

刘徇哪里肯停,只霍然直起身,冲屋外高呼道:“去知会阿昭,傍晚时再来问安,旁人一概勿扰!”

说罢,也不等外头婢子回应,亲了她一阵,便又抱她一同入了浴房。

第64章 痴梦

袅袅水雾将人熏蒸得一片混沌。

屋里地龙烧得很足, 自浴房出来后,阿姝只披了件素纱单衣, 懒懒的倚靠在榻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披散的长发上抹着桂花油。

刘徇则在一旁,自取铜刀, 对着妆奁修去面上青茬。

隐隐桂香伴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水汽,钻入鼻间。刘徇伸手摸摸已然恢复光洁的下巴,将铜刀丢回, 十分自如的伸手去蹭阿姝掌间的桂花发油,欺近去替她一点点抹在发间。

二人交叠的面颊映在铜镜中,他奕奕的眸中闪过促狭,忍不住掬起一捧芳香发丝,在唇上吻了下, 问:“小儿, 方才可觉舒坦?”

阿姝面红耳热, 自铜镜中轻咬下唇,斜睨他一眼,声入蚊蚋的“唔”了声, 便迅速移开视线。

刘徇沉沉的笑了声,莫名的便想起她当日写去的家信上那“仲渊”二字, 道:“小儿, 你唤我一声可好?”

阿姝疑惑的望他,唤了声“大王”。

镜中的男子立时皱眉,有些不满的轻扯掬在掌中的乌发。

“你信中不是这样写的。”

阿姝吃痛着后仰, 仔细的想了想信中所写,试探着道:“夫君?”

刘徇未料她会如此唤,猝然一愣,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二字,后知后觉的涌起一阵喜悦。

他一下收紧双臂,自身后将她牢牢箍在怀里,沉沉的笑出声来:“甚好。”

原只是觉得她总唤“大王”,显得与外人并无不同,生分了些,只偶尔唤声“仲渊”便好,可方才甫听“夫君”二字,着实令他心花怒放。

往后若都能如此,似乎也不错。

……

是夜,刘徇于信都城外军营中设下大宴,犒赏众将士此番征并州之功劳。

营房中自午后便开始烹羊宰牛,呈一片欢欣之相。到傍晚时,更是早早的燃起熊熊篝火,人头攒动间,扛上许多酒水肉食,众人边畅快饮食,边击缶高歌,实在痛快。

宴席间,刘徇亲自举杯,当着众人面至姜瑜面前,一连与他同饮数次,又大大的夸赞一番,引众人一阵羡慕赞叹。

此次,姜瑜随刘季部队为先锋,首战中便斩敌数十,后来与梁、薛二人正面交锋时,更是凭着非凡的箭法,一举射中薛襄,更斩其头颅,立下令人瞩目的不小功劳。今日得刘徇如此高看,更算得风头无两,引无数人争相来敬酒吹捧。

姜瑜始终记得出征前,刘徇替他嫁长姊的许诺,如今终于立功凯旋归来,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不由便在一片吹捧中畅饮至酩酊大醉。

月上中天之时,一番宴饮渐散去。

刘徇本已领数个随从跨马离去,行至半道,靠近城门时,下意识循着习惯,伸手摸了摸胸口处。

这一两月来,他时常将阿姝亲笔的家信藏于此处,说不清自己是何种用意,只觉算个念想,便如过去那个他已佩戴习惯的香囊。

着军甲时,不便配香囊,他便换了帛书藏于胸前。

只是这一摸,却发现原本该稍厚实的那处,竟空空如也。

他猝然勒住缰绳,停在原地蹙眉细思考。

方才饮酒时,酒意上头,又靠近篝火,寒冬里也觉炎热,遂将外衣脱去了一阵,兴许是那时不慎遗落。

思及此,他掉转马头往回行去,冲随从道:“我落了样东西,回去寻一寻。”

营中,篝火已熄,人烟寥寥。

刘徇下马,一面回想着方才所过之地,一面低头就着月色与零星火光,四处找寻。

不过是片巴掌大小的丝帛,丢在此处若无人留意,甚至可能已被篝火稍作灰烬。

他低头寻着,一时有些迷茫懊恼起来,暗暗责怪自己,对那女子的关注与挂念似乎太过了些。

冬日寒风刮过,将他有些混沌的大脑一下吹得清醒不少。

一小物件,不值得这般费心。

打定主意后,方要转身离去,却忽然见不远处的枯树下,仿佛仰面躺着个人,那身影黑漆漆的看不清晰,只是身上穿着的甲衣,在月光下闪出银光。

刘徇猜测应当是个醉酒的,恐其冬日露天而卧,会染风寒,又见四下无人,便亲自上前,欲将那人唤醒。

可才稍稍靠近,便隐隐瞧见那人熟悉的轮廓,竟是姜瑜。

他仰躺在冰凉的地上,似乎也并未全然昏睡过去,而是半眯着眼,一手捂住胸口,口中喃喃的唤着什么。

刘徇见状不由露出点笑意。先前还担心姜瑜因是头一回入沙场,会因不习惯而表现平平,如今知其未辜负期望,才放下心来。今日是犒赏宴,他少年意气,多饮些也无可厚非。

然而,带行至近前时,刘徇面上的笑意却霎时僵住,紧接着便迅速阴沉下来。

姜瑜捂在胸口处的那只手里,紧紧攥着片薄薄的丝帛,而他口中喃喃轻唤的,竟是不断重复的“赵姬”二字!

那声音十分低,因醉酒而有些含糊,却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饱含的向往与惆怅。

刘徇只觉额角青筋突起,眉心狂跳,难以抑制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他伸手以骨节处按揉眉心,又闭目深呼吸数次,才勉强克制住心中怒火,紧抿薄唇,弯腰将姜瑜手中的那帛书使劲抽出。展开一看,果然是他遗失的家书。

黑夜寒风中,刘徇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混沌仰躺,毫不自知的姜瑜,怒极冷笑三声,好容易忍住要拔刀的冲动,直至手中紧攥的帛书皱作一团,才艰难转身,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营外,数随从还在等候。

刘徇一言不发的过去,未急着上马,而是寻了火折子,点起一团火,将手中帛书烧尽。似乎仍不解气,他又冷着脸拔刀,在随从们惊讶的目光中,冲一旁一棵粗壮枯树狠狠挥下,发出剧烈的声响。

树干被砍作两截,上头那一截缓缓倒下,又是一阵响动,最后只余光秃秃的树桩。

随从们望着月光下,碗口粗的枯树被这样轻易的砍倒,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平日素来脾性温和的萧王,为何忽然这般大怒。

好半晌,刘徇望着满地狼藉的枝桠,急喘几口气,才冷着脸重新翻身上马,狂奔回城。

……

营中树下,姜瑜直混沌至遍体生寒,不住打颤时,才稍稍清醒,费力的摇晃着脑袋,自地上爬起。

他方才宴上饮得实在多了,竟将之后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隐约中,似乎在地上拾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似乎与赵姬有些关联。

想起赵姬,心神不由又是一阵恍惚。

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竟莫名便长留他心间,不经意间总能想起,既有向往倾慕,更有怅然若失。

他少有才名,素来恣意随性,恃才傲物,从未将寻常人物放在眼里过,也只有如赵姬这般世间难得的美色,才能入得他眼。

只可惜,相遇时,她已为势所迫,嫁做人妇,他亦因家族没落,渐藏少年时锋芒,为求前程,屈居人下。

天下齐名的美人与才子,到底未如阳春与白雪。

姜瑜晃动着眩晕的脑袋,低头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由自嘲的笑了。

赵姬远在信宫中,他能拾到何物?大约是醉里痴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