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 第77节(1 / 2)

曲樟纪事 陈加皮 5603 字 2020-10-27

老爷子才站了一会就感觉腰板疼得受不了,手掌搓着腰背, 他在墙柱靠了会,想起刚刚小丫头的那番话。

她什么时候是为了挣钱而去做斋醮科仪,明明是......唉!是为了阿择吧。身为长辈看着招家两代生命的凋零, 不可不谓唏嘘,这两个孩子也是这般地被命运折磨。

歇够了后,老爷子直起腰缓缓扭动,头一次站外面得以打量起纸扎铺里头的摆设。营业了几十年的店面,到处显露着岁月的灰败,连门槛石也被踏得坑坑洞洞。

岁月如苍狗转瞬即逝,这身体啊真是大不如从前。不过他的职责也快了了,到时候就可以永远守在山麓脚,度过残年。

“阿择,阿择!”

一进门招平安就先喊,期待地盯着厅门,不消一秒,他就会出现在那里对着她笑。

“在这呢,平安。”

她扔了书包,飞奔上去,携着重重的思念撞向他。蹭在颈窝处,无处安放的迷恋,“阿择,想我了吗?我好想好想你......”

阿择宠溺地摸摸头,“想啊!很想!”

她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无时不刻都在表达情意,生怕浪费一分一秒。不过他亦也是,生前一直渴求一个能让心安放的地方,现在有了,怎么能不珍惜。

老宅破了阵势,一入夜房子周围会飘着孤魂野鬼,因为阿择的原因,什么镇宅的符篆招平安都没用,也许忌讳书房内的法器,这些鬼倒从没入宅相扰过。

冬天洗澡水温得很足,开了花洒两分钟,整个浴室都弥漫着雾气,温度也上升了。

即使开着灯,透过映在磨砂玻璃上的影子,她也知道今晚的月儿很高很亮堂。阿择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她,她也享受地把这当成生命中不可切除的一部分。

习惯早已浸入骨血,摘除会去了半条命吧。

尽管没了围城,没了壁垒,夜里招平安仍旧会早早上床睡觉,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让人好奇。她穿着薄薄的睡衣,盖着厚厚的被子,缩进他冷冰冰的怀里。

阿择怕她感冒,等她睡熟后会悄悄挪开身体。不想这次她迷迷糊糊又拱进来,撅起嘴不满地嘟囔:“不准走,不准......”

怀中的人各种姿势攀附在身,阿择低头吻上萦徊热度的耳尖,掖紧被子,“不走......”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闹铃,睁开眼仍是一片灰暗。阿择早就起了,招平安在他的位置抱着被子磨蹭了会才起床。

走到窗前,扯开丝窗帘缝,窗壁上布满细密的水珠,外面没有太阳。推开窗户,手背接触到被风带进来的雨丝,她才知道竟然下雨了。

冬天的雨是温柔的,徐徐滋润下来,无声无息,助长了睡意,却不显纷扰。今天是个好天气,可以和阿择一起出门的好日子。

阿择煮了稀饭,饭桌上招平安商量着开口,“阿择,今天陪我出门办件事好吗?”

“嗯。”

他爽快地答应了,她低头喝粥的时候,眉眼如煮熟的粳米般弯弯的。

曲樟镇离许阜镇不远,今天招平安不想坐车,她和廖琴琴借了一辆自行车。

廖琴琴诧异地挑眉,推出自行车给同桌,发了句感慨,“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古怪了?”

不管她说什么,招平安笑着调试车子,“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怪啊!”

招平安真的一手掌方向,一手撑着油纸伞骑走了,廖琴琴啧啧摇头,“天见的冷还下着雨,没见过这么有兴致......找虐的。”

微风迂徐,吹不动结实的油纸伞。阿择坐在后座,招平安替他遮住日光,而他为她挡住风雨。

湿漉漉的乡道来不及泥泞,脚踏车速度放得很慢。时光的滋味像一锅被慢慢熬干的糖稀,蒸发点日常琐碎,会变得越来越黏腻,胶合不离的甜。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阴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她笑着和他聊天,脸僵了也不自知。

他身高腿长,在后座曲着腿的姿势看起来难受。一手拦过她的腰肢,稍低头侧脸贴在后背,听她笑声的余音。

“平安,别顾着说话,要看路啊!”

“嗯,知道了。”

阿择希望她不再是口上说说,以后,自己是要学着多加小心的。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许阜镇唯一的山,说是山,也就是个小土坡而已。坡顶有一座道观,红墙灰瓦,香火不盛。

山脚下有一家杂货铺,招平安考虑到阿择不适合再前行,就把自行车和油纸伞托放在杂货铺,珍而重之地让老板娘仔细看好,千万不能让人碰。

她许出不低的报酬,漫不经心的老板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用布包裹好伞,她才冲进绵延不绝的针雨中。

山坡不陡,跑起来也快,将封好的三清钟捐赠后,道家让招平安填功德簿,她没有任何犹豫写上阿择的名字。

三清钟经过祖辈延用,杀戮太重,从爷爷那辈起就不再使用,如今放在老宅也是蒙尘,还不如让它在用得着的地方继续发挥作用。

即使斋醮不做了,她也想着多行些好事,如果有善报,那就让阿择得以善终吧。

几乎是俯冲着下山,平日里调皮的碎发丝沾了雨水,乖乖地垂下来。招平安蹦蹦跳跳跑进杂货铺,“老板娘!我来拿我的......”

话语倏然而止,她看到一个箩筐高的孩子,两只短手扒拉着油纸伞。冲过去抢了回来,小孩子摔倒在地上,贼喊抓贼的委屈哭声惹来老板娘不喜的目光。

检查过油纸伞没有损坏,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招平安要去扶孩子起来,被冷着脸的老板娘推开,她斜挑眼尾,阴阳怪气地指这说那。

“多大点事,犯得着跟小孩子计较吗?小孩家家的哪有不好奇的,又没坏什么东西。”

抱起孩子在怀里哄,她坐回店里的藤椅,眼锋时不时剐这边来。

招平安低了眼帘,将左臂的油纸伞抱得更紧,右手推行自行车出去。放下先前说好的报酬,她骑车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老板娘在后面看见她撑开伞兀自在那笑,口中念念有词,眼中划过一丝不解,看起来正常的丫头行为却异常怪诞。

回程的时候招平安有点不一样,阿择主动找话题,“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好了。”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