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手肘撑着墙头,女子自袖中摸出把瓜子:我并非来见你家郎君的,况且我也未踏入院子啊,你昨日可没说不许我倚墙。

墙下人眉梢微动:敢问娘子今日为何而来?

她还能为何!吕崇宁大步随前,话音半是轻蔑,半是戏谑:自是恼你不放她入内,一早赶来寻衅啊!

吕官人此言差矣。女子竟未见恼,反之,面上尚露一丝讨好的笑:昨日之事是我之过,二位官人从命行事,怪不得你们。我想了一夜,难为过意,今日特来赔罪。

赔罪?吕崇宁眉峰一跳,似不信自己的耳朵:如何赔?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李巧儿一笑颇显诚心:照常理,应上酒楼置办一席款待二位,然可惜如今形势不许;又想送些什么表意,却可惜我身无余财,重礼送不得,轻礼你又未必放在眼中,如此一指勾起挠挠额角,思来忖去,唯有投人所好!遂我便想,似你这等青年才俊,终究喜好什么,亦或缺些什么呢?

缺什么?吕崇宁上前两步,兴味盎然。

眸子一转,女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殷勤:想寻常似你这等有为之士,当早成家立室、子女绕膝了,而二位官人至今独身,想必是公务缠身、无暇论及,遂我斗胆自荐为汝一牵红线目光离开吕崇宁,落在一旁无动于衷之人身上:曾官人沉稳端重,自要配一娴静佳人,我方好知晓有此一女子,与汝乃是天造地设!

眼见被言及者嘴角一抽,吕崇宁心下莫名爽适,故作讶色哦了声,追问:此女是何来历?

女子托起下巴,津津乐道:我们村头做豆腐的刘家,两老育有一女,年方二十,姿容秀丽,而最难能可贵是,这家人终日埋头苦干,从无一句闲话,自更无从争执吵闹,岂非正合曾官人心意?

从无闲话?吕崇宁摸摸下巴,此言过其实了罢?成日一处屋檐下相处,哪有不生龃龉的?

女子一笑掩口:并非不生龃龉,而是生不得,因他一家人,皆是哑子!

未尝忍住笑,吕崇宁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身侧。

面色冷滞之人开口:李娘子,凡事皆当适可而止,你是自行下去,还是我派人出来请?

女子识趣:下,下,话说完了自然下,我也不能整日趴在这儿吹冷风啊!示弱过,转向一侧报臂满脸戏谑之人:既是好事,自不能厚此薄彼,说罢了曾官人,我还须一碗水端平,再与吕官人牵牵线!话说

面色一凛,吕崇宁厉声:李巧儿,你适可而止,公门中人岂能任你随意调侃?再不收敛,定教你懊悔不及!言罢拂袖而去。然行不多远,便闻身后随来的脚步声:吕侍官,留步。吕崇宁正在气头,回身一哼:曾将官不去处置那闯入者,唤我作甚?

目光越过他肩膀落向远处,那人淡淡:劳烦吕侍官,将李小娘子劝走。

教我去吕崇宁自觉荒诞:她又非我招惹来的,为甚要我劝她走?

来人收回目光:此女清早在此喧哗,难免惊扰郎君,然邵相公只道不许她进此院,她若在墙外,我不便强驱。

吕崇宁气极反笑:这般,就要我去?凭甚?

目光微垂,彼者面上竟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轻声缓慢:否则,我便只能禀知郎君,道她是你招来的。

吕崇宁急恼:我何时招来过她?你此为恶意构陷!

此女随在你后而来,且你二人一唱一和,对我随意戏谑,乃是众所周见,我由此推断你二人为共谋,却有不对?言者不急不缓。

你吕崇宁哑然。默自一通思前忖后,终是悻悻拂袖:曾木头,此仇我已记下,你等着。言罢转身即去。

绕出院门,拐过东墙角,便瞧见那个似乎百无聊赖、正倚靠木梯吃瓜子的罪魁元凶。

吐出瓜子壳拍拍手,李巧儿面染春风:哟,吕官人,回心转意了?那我给你细说说那女子?

忽略过其人其言,吕崇宁冷色:你不必照看阿暖么?莫忘了你可是立据画过押的,再对之置之不顾,国法论处!

若说前时李巧儿被穆昀祈那番话震慑到,乃因心存敬畏,加之对阿暖关爱出自真心的话,则此回,面对这个素来在她眼中只会强做正经的吕崇宁,如何还会上当?一时竟漫不经心:阿暖才吃过奶睡下,我趁隙欲出门与她买布做两件小袄,也算犯过?

吕崇宁冷哼:出门还须扛梯子?且说由你居处出门,也无须绕到此罢?

换来一眼回瞪:我外出被守门的将士拦回,只得寻你们讲理,却又不许我进这院子,万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买块布而已,吕崇宁睥她一眼,也须亲自前往?

那是自然!女子理直气壮,难不成你去买?你会挑么?看其不为所动,转身一脚跨上梯子,罢了,我知你也是做不得主,便不为难你,就自上去待着,什么时候见你家郎君出来,向他求许即可。

你下来!吕崇宁情急,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拽下。

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女子露恼:男女授受不清!你不放手,我便叫了!

你一怔,也才意识到自己莽撞,吕崇宁忙松手,咬牙怒瞪之。

拍拍被他拉过的袖子,女子理理发髻,眸子一转,竟收敛了怒意,嘴角滑出一丝狡色:你方才之举,说是刻意轻薄不为过罢?想我若告到你家郎君处,会如何?

眸光一沉,吕崇宁强压怒气:你欲如何?

不如何啊!笑面人作无辜,只方才之事若被人瞧见,我清誉难保,你总要做些什么以行弥补罢?

信口雌黄!吕崇宁不忿,我不过碰了碰你衣袖,何谈毁誉?

你说是拉衣袖,然旁人未必这般想,到时众口铄金,凭你空口白牙,却能说得清?话是这般,女子倒是不急不臊,且绕他踱半圈:不过,事也并非定会至那境地,只要

你究竟欲如何?吕崇宁不得已让步。

好说!女子一跃到他面前,你带我出去逛逛,此事,就当全未发生!

闭目一叹,吕崇宁无奈:你可知外间多少人想要你性命?

看她一笑无畏:知道啊!但我在此也会闷死,同样是死,死于安乐,才不枉此生!拈拈垂到侧颊的青丝,又转乞色:我也不走远,就去闹市的店铺买两块布,午前定回,那干刺客也不至青天白日当街行凶罢?

静默半晌,吕崇宁面无波澜:回去换身男装,稍作装扮,半个时辰后门前待候。

喜色跃上嘴角,女子猛一点头,正要转身,又被彼者唤住,向侧一指:梯子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