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他却敢来!重重放下酒杯,一侧人声忽冷。

意识到自已失言,霍阑显忙自敛笑,却为时已晚,见那人拂袖起身:天色不早,今日就到此罢,我要回去了。

啊?一怔,霍阑显拉住之:方才是我失言,这便罚酒赔罪!言罢自斟一杯饮尽,揉揉额角,看彼者怒气稍去,便又劝:这才二更,多坐片刻无妨罢?

想来也不可令之太过难堪,穆昀祈略一踌躇,复坐下,口气却勉强:那便再听一曲。

好,一曲就一曲。自知理亏,霍阑显不敢得寸进尺。回头示意,舞乐复起。

又流连了刻把钟,穆昀祈出李家大门时,方过亥初。

清风婉转,月照花林。原是未有几日,又将仲秋。

夜色清好,穆昀祈不欲闷在车中,遂自沿河蹀躞,缓缓而归。好在霍阑显意犹未尽,未尝随来,才得令回程一路,耳根清净。

过了横桥,便见几个卖河灯的小摊。前去驻足,看了半日,却拿起一盏最寻常的莲花灯。

此灯我买了。人声自侧来。

乍抬头,穆昀祈清淡的眸中一许意味划过。

流云隐晦,月到波心。

一星灯火逐波离岸,徐徐漂远。

回看侍立之人,穆昀祈眉梢轻挑:若朕未记错,此当是这两月来,在外与你第三回 巧遇了罢?

不躲不闪,彼者点头称是。

缓步上岸,穆昀祈言似讥诮:郭偕,你若以为区区一盏河灯便能全汝所愿,恐是太过自负呵!

臣不敢。那人言辞恭谨不失诚恳:只人皆道,放灯之时许愿,或可令所想成真,臣遂侥幸一试,至于天意成全否,自不敢强求。

驻足回眸,穆昀祈一言难尽的眼神睥睨之:许愿不错,然朕还是第一回 见到,有人放灯时将心愿说出口的!

既求天意成全,那人目光坦然,自当对君上坦诚所想。

遂终究,穆昀祈双目微眯:你是欲求天意成全,还是求朕成全?

看来就待他此一言!彼者叉手:臣求圣意成全!话语铿锵,不加犹豫。

盯着他看片刻,穆昀祈面带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转身。

三年未提,朕原还以为,你已将此事放下了。踱步间,似随意一言。

摇摇头,郭偕终收起那一脸假做的泰定,露了讪色:三载不提,乃因不适时,提了也不过徒增困扰而已。

哦?穆昀祈略纳罕:则汝何以以为,如今就是时可说了?

郭偕不敢隐瞒:乃因臣听闻,他在北兴修水利、明断刑狱、为民请命,也算积下些功绩,如今下至兴州、上至朝中,皆不乏举荐其人者,遂才斗胆向陛下一求,若许其迁,可否令他回来京中,或至少,离晏京近些。

脚步略缓,穆昀祈似有所思。片刻,轻侧目:郭偕,你当知贺大娘子急催金芙向朕提赐婚罢?

话外有音。

点点头,那人露愧:臣知!当初家母逼婚,我一时情急编造了将迎娶郡主之言,家母信以为真,就此穷追不舍,犹今尚惊动陛下,实是不该!臣愿领罪。

抚了抚额,穆昀祈无奈:朕体你为难,然事已至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须作个决断。

那人也自知:我近时会向家中道明内情。停顿间,嘴角抖落一抹苦笑:希冀二老,可为体谅

爱莫能助,穆昀祈暗叹一气,未再接言。

别了郭偕,穆昀祈登车归返,一路安顺。

爬上西院的墙头,月已偏西。

实则也并非无人劝过:既这院子已无人看守,便索性由皇城司执掌,自就免去了他回回来去,翻进爬出之苦!然几经思索,穆昀祈终舍此议:除了不愿将这一片仅存的自由地划归宫禁,还因,爬了这些年墙,忽改堂而皇之走门,实还不惯

清辉落在墙下两棵年月经久的老桂上,反映一片柔色。

凉风过境,桂香沁脾。

穆昀祈另一条腿也跨过墙去,稍稳身形,正要一跃而下,耳中却闻吱呀一声,循声,见正屋檐下走出一人也是此刻才留意,彼处室中,竟亮着灯光!

人影踱来,月光下的身形步态,皆甚熟稔。少顷近前。

官家回来了?

你回来了?!

墙上墙下,不约而同,只口气意味,大相径庭。

还在怔楞,身后已传来刀剑出鞘之声。乍一震,穆昀祈回眸:无碍,汝等退下罢。

动静渐去。穆昀祈一跃而下,落在来者对面,凝眸只见,月光下那张脸,稍染风尘外,别无他异。

金风阵阵,蝉吟败叶;月隐西厢,飞花留客。此情此境,确曾相识。

到得再相逢,恰经年别离。

陛下往何处去了?那人笑问。

眼波流转,穆昀祈心思动了一圈又转回:去和霍阑显喝酒了。朗声大气,理所当然。

霍阑显么?彼者音中透两分嗤意:霍兰昆倒后,他收留的那干羌胡人逃脱不少,乌合之众不时南扰,振兴军费时三载才将一干流匪扫除干尽。霍阑显对陛下的承诺未得尽现,却犹有脸面南来?

至少,他有心也尽过力,且说扫寇荡匪,本也不可奢望尽假他人之手!穆昀祈犹自清淡。但为防彼者反驳,言罢即转话锋:倒是你,此刻回京,乃是擅离职守罢?

臣十日前已得吏部准假,回京度仲秋。那人并不心虚。

是么?穆昀祈摸摸鼻尖,抬眸一望半挂西天的弦月,迈步绕过前人去:既这般,今日晚了,明日一早你入宫,详为述职。

阿祈!身后,那人忽然轻唤。

驻足回眸:何事?

一言不发,阔步前去,拥他入怀。

蝉蛩皆阒,星芒淡隐。

你明明说,只去两载的细语呢喃,透着淡淡的委屈。

我也未想目光相触,那人一笑莞尔:陛下当真不平,今后便当疏远那失信者

又是牵罪他人零碎的语声,随风远去。

曲阑干外天如水,初将明月比佳期。

醒来,枕边又空。若非帐中散溢的那股薄暖气息,以及腰背处难以言喻的不适,穆昀祈难免要以为昨夜,不过酒醺一梦。

披衣起身,不经意目光扫过床头,却见一木匣。拿起打开,见内几块铁牌----兵符!

片刻凝神。听闻外间门响,放下匣子,一笑舒心。

明道四年十月,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邵景珩归京,旨授吏部郎中、天章阁待制,权知开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