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他慌忙睁开眼,一低头,正好对上抱着他腿,瘦猫一样小声抽泣的小豆丁,此豆丁名小花。天青没有兄弟姐妹,不晓得怎么跟这种豆丁类生物相处。他想了想,躲过小花方才抓屎的小嫩手,捏垃圾似的捏住她的手腕,向巷子外的集市走去。

集市里有热气腾腾的包子摊,有炸糕炸鱼摊,还有各种吃食零嘴摊子。天青拉着小花走在其中,夕阳将他们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总有办法吧,天青茫然地想。

时光匆匆流逝,本世界按照天青的记忆,数年换了三茬天君,他十七岁那年,本书的主角,先天君的幼弟师雪照推拒天位,先天君之子子隶即位,子隶堂兄子章顺服称臣。外面的世界轰轰烈烈,循序推进,而安静的北河镇,无事发生。

这一日,太阳不温不燥,北河镇河沿边的集市上,一说书人正在讲现今流行的话本,身旁围着不少老人小孩,其中只有一个正当青春,无所事事的少年天青惯会享受,他不肯坐着嫌累,只躺在别人家被太阳晒热的门前石板上,一边听书,一边被书中内容逗得嗤嗤发笑。

那说书人说到正精彩处,忽然收官,不肯再讲。天青皱眉睁开眼,今日怎么才讲这么短一段,还不如昨日的一半长。

说书人也不生气,我说少爷哟,眼见太阳落山,我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回家吃饭去喽。

天青懂他意思,自己脸皮也薄,在衣襟里摸了摸,却一个铜板没摸到,他只得闭上眼,干晒太阳。

一老头经过,对他道:钟家小子,你娘有急事找你呢,你还不赶快回去。

天青一听,立刻支起上半身,什么急事?

老人道:谁知道哩,她正骂你呢,吵得整条巷子里的都不安生,你快回去看看吧。

天青本来已要起身,听了这话,复又顿住,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他竟又缓缓躺倒。

老人脸一皱,嘟囔道:你这小子,你爹不是个玩意儿,你娘又糊涂暴躁,你该懂事上进些才对,怎么镇日浑浑噩噩,游手好闲?你娘也是,又不送你读书,又不送你从军,正经出头路子不给你寻摸,只教你打零工,唉,辱没了你祖上!

天青闭着眼,差点笑了。读书?束脩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从军?那更不可能了

他含笑对老头道,我这不是上进呢梦里什么都有!

老头只得走了,人富贵家听书听曲儿,当个乐子,你也学这个?!跟你那爹真是一个德行,不务正业!

天青掏了掏耳朵,继续晒太阳。直到夜晚降临,街上凉气袭人,他才不得不拖着脚步,慢慢向家走。

他不用分辨哪家巷口通自己家,有高亢尖锐的女人嘶喊,那必然是他家。

果然,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屋内传来哭叫声,他一边低下头,慢慢在门口磨脚底的泥,一边迅速的抬起手,准确的格挡住袭面而来的擀面杖。

胳膊上挨了一下,他摇晃着退后两步,不肯出声。他娘咆哮着冲了出来,你还知道回来?你回来做什么?给我收尸吗?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呐!我生你有什么用!用男人的时候一个个都跑了!你和你爹一个死样!我好苦的命!

他扶住他娘乱挥打的手他娘近年积劳成疾,只有打骂他的时候能攒起力气起床,小花呢?

他娘一听便哭了,天青心里一跳他娘这次是真心的哭,不是为了恶心他。

第6章

你还知道问她,她死了!你高兴不高兴!你个没用的废物!拿着,给她收尸去吧!

天青接过他娘甩过来的铁锹,随手扔到一旁,往屋里寻去。

他掀开帘子,小花竟真的躺在薄木板床上,常年吃素的脸透着蜡黄。天青心里一震,慌忙跪在床边,小花,你哪里不舒服?

小花睁开一丝眼睑,在帘外滔滔的骂声中,小声道:哥哥,我头晕。

天青心慌意乱,从怀里掏出一个凉包子,低声道:没事,你你吃个包子就好了,这是肉馅的

把钱匣子里的铜板全揣进怀里,他抱着小花,小花双手捧着凉包子,两人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娘本气喘吁吁,扶着门框大骂,见他二人离去,没有了表演观众,便闭了嘴,只剩下淌眼泪。

夜凉街长,少年抱着小妹在路上疾驰,他敲开了第一家大夫家,不久后被推了出来,大夫道:不是我不救人,你这妹子不是普通病症,你这几个诊金我给你看了,你也抓不起药。

天青又冲上去,大夫,我先赊着,过几日我就还你!

大夫又把他推开,并关上门,我还不知道你家你又没爹,娘在家编草鞋,你唉,你去前面李大夫家看看吧,他医术比我高明!

天青在空荡荡的长街东张西望,一瞬之后,向李大夫家狂奔,然而,他这次连门都没能敲开。

他茫然的站在冰凉的夜色里,紧紧地抱着野猫似的妹妹。

小花细弱的声音道:哥哥咱们是不是钱不够呀

天青嗤笑一声,低头柔声道:瞎说什么呢咱们家是钱不多,那是因为哥哥懒,不喜欢出门挣钱,其实哥哥本事大着呢。

他小声道:你看哥哥多轻盈,去年城里选中的修士都没哥哥骨骼好呢,办事的官吏还说哥哥悟性高

夜里的风特别冷,少年把小妹使劲往怀里塞,想替她多分担些寒风如果能把她塞进身体里捂着就好了。

小花抱着凉包子,匀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哥哥别哭。

天青好笑,我哭什么?

小花眼渐渐合上,声音也微弱了,娘老骂你,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天青无奈,你瞎想什么,别睡!

小花闭上了眼,小声嘟囔,你没有地方去,天天在街上听书

天青猛烈地摇晃她,小花,醒醒!别睡!

岑寂的街头,传来镇外官道上官兵过境的声音,天青抬起头,正好瞧见熊熊烈火下,那轿子的颜色

朱红华盖车,百宝八珍串成的璎珞正是当今这任天君堂兄师子章的座驾,乃他这十年来每夜默诵描述的事物。

文字幻化成实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激灵之后,他抱着妹妹向反方向狂奔。

然而奔了半条街,他猛的停下脚步,傻站着喘着粗气,把冰凉的寒气统统吸进心肺,像是要打通身体,和冷夜融为一体般。

他缓缓转身,抱着妹妹奔向远处的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