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十分钟到。”

“那行，到了再联络。”

随便换了身衣服，也懒得捯饬，梁笑胡子拉碴的开上他那辆改装车就出了门。

一路疾驰到了嘉士门口，找了个宽敞的车位，梁笑解开安全带，正打算往下搬轮椅，副驾就被人拉开了。

“我来，你等着。”上手把轮椅拎出来，历九绕到主驾这边放好落了手刹。一边盯着梁笑转移，一边纳闷儿的问，“这是改性了？平时你这点儿不都睡了吗？”

“睡不着，出来溜溜。”梁笑调整好坐姿，抬头一笑，“走吧，让哥们儿也参观参观九哥的大地盘儿长什么样。”

“得嘞。”历九点头，推着轮椅往侧门方向走，一边还解释说：“正门大堂有台阶，咱从这边走。”

嘉士楼上是量贩ktv，一楼和地下才是夜场所在。两人穿过光线昏暗的回廊，绕进一楼正堂。

演艺酒吧这会儿正热闹，梁笑的轮椅虽然扎眼，却没留住太多目光。毕竟他身后是历九，不知道这位是谁的觉着面相不好惹不敢多看，知道的，那就更不敢多看了。况且梁笑今晚这扮相，活脱脱一邋遢大叔，也不可能招来花痴惦记。

见历九推着梁笑进来，俩大块头迎上来，喊了声笑哥，就一人一边把梁笑连人带轮椅抬上旋转楼梯，来到历九的固定卡座。

挥挥手让人下去，历九回身问梁笑，“你喝什么？”

“你看着整，别弄太凉的就行。”梁笑也不跟他客气，把自己扔进沙发，歪歪扭扭的陷在历九特意给他准备的一堆垫子里，闲适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不能好好弄弄？拧得跟麻花似的也不怕抽筋。”历九也是服了他，认命的过去把梁笑的身子摆正，又归拢好垫子，这才叫来侍应生上酒水。

“先说好你可别喝多了，正常都不该给你酒的。”知道他肯定是心里有事儿才会突然来找自己，历九只能嘱咐道。

比了个OK的手势，梁笑懒得说话，眯起眼睛看下面的表演。

接过侍应生递上的红酒，历九找了个扎啤杯倒了半杯插上吸管搁在梁笑能拿到的地方，换来梁笑一记白眼，“我说你这什么组合？”

“管他呢，方便喝就行。”历九摆摆手，表示这都不是事儿，反问道：“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有事儿你说，总憋着你不难受嘛？”

“不难受。”梁笑轻笑着怼回去，捞起被子嘬了一口酒。

“……什么人啊你。”历九拿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没辙，也郁闷的灌了一大口。

两人谁也不说话，坐那儿喝半天，最后还是历九憋不住了，“出个动静行不？你不难受我快憋死了。”

“嗯。”梁笑点点头，懒洋洋的问，“想听什么动静？九哥您点吧。”

“……你有毛病吧。”历九气得竖起眉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天瞎琢磨什么玩意儿，至不至于？不就是个情儿嘛，那个不行我给你找别的，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我还不信我找不着。”

“嗯——”梁笑拖长了音点头，伸手拍拍历九肩膀，装模作样的感慨，“还是九哥仗义。”

“少来这套！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抖落掉梁笑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历九都不想搭理他了。这家伙从小就鸡贼，长大了更邪乎，想套他话简直比登天都难。

梁笑听他抱怨，呵呵笑了两声，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就在历九忍不住想骂娘时，梁笑却低声说道：“九儿啊，今天给你句实话吧。”

“好、好啊，你说。”听他这透着倦怠之意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历九心里突然有点儿慌。

“……哥们儿有点儿累了呢……”梁笑叹息着说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第15章 20200118

特见不得他这模样，看着就让人焦心，历九嘟囔道，“……累了你就歇歇呗。”

“呵。”梁笑仰头枕着沙发靠背，长长呼出一口气，笑叹道：“……劳碌命啊。”

“……我看你就是个隔色。”说着，历九长臂一伸指向楼下：“你看看下面那些，就那些搞……就那些同志，哪个不是今天玩完明天换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成跑马拉松了？”

“嗯嗯嗯，我有病行了吧。”就知道跟历九这人讲不清，梁笑无所谓的摆摆手，“来，咱哥俩还是喝酒吧。”

喝到半夜，看了眼手按在胃上有一会儿的梁笑，历九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我说，差不多了，再喝高了。”

“行。”嘴上答应得挺痛快，梁笑人却不动。

“嗯？”醉眼朦胧的瞅着他，历九纳闷儿，“想什么呢？走啊。”

“……我倒是想！”梁笑都被他给气乐了，指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拉到茶几另一边的轮椅，“把我腿弄过来。”

“哦，忘了。”历九拍拍脑门儿，过去把轮椅推过来。傻愣愣看着梁笑撑了两把都没坐起来，他才后知后觉是沙发太软，似乎不好借力。

弯腰把人抱上轮椅，等他摆弄好腿，历九看了眼腕表，“快两点半了，别走了，楼上有客房。”

梁笑摇头说：“不了，我得回去上厕所。”

“那行吧，等会儿找人送你。”知道他麻烦事多，历九也不强求，想了想又说，“你不说小宁去邻市了吗？明儿中午我过去接你，咱俩出来吃口饭，再过来把你车开回去。”

“行。”一边揉着胃，梁笑一边点头答应。

刚刚沙发那块儿灯光暗，这会儿换了个角度，卡座的射灯正好打在梁笑脸上，冷光灯映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都有点儿发青了。

见状，历九的眉头又皱起来，问道：“你那破胃又疼了？”

“有点儿。”梁笑也没否认，呲牙一笑就把事儿往历九身上赖，“就上回某人非逼着我在康复医院开那堆药吃出的毛病，说吧，打算怎么赔我？”

“我赔个P，忽悠谁呢？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位情圣大老爷自己把自己折腾出个慢性胃炎的。”白了他一眼，历九吐槽道，“我看你是碰上何卓就没好事儿。”

“……我看你是喝高了吧？”毕竟是喝了不少酒，梁笑这会儿也难得外露的护短，斜着眼睛横历九，“少什么事儿都往他身上扯。”

“……”历九无奈了，举手投降。

这真是的，还说不得了。

酒劲儿上头，梁笑难得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被历九电话叫起来，才发现前头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忽略掉陌生号码，梁笑盯着何卓的名字，考虑片刻还是打了回去。

这次何卓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接听，拨号音响了四五声，那边才传来何卓有点儿小别扭的声音：“想起我了？嘉士好玩吗？”

梁笑哼笑，没接他这茬儿，自顾自问：“那边暖和吗？”

“还行吧。”何卓说完，听了片刻没有等到梁笑回应，只好继续说：“环境挺好，就是潮气太重了，本来还想着回头有空跟你一起过来玩……”

听他在电话那头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梁笑偶尔搭个腔，聊到历九过来才挂掉。

放下手机，何卓叹气，觉着自己上辈子可能是欠了梁笑的债，这辈子来还。

其实他真是有些恼火的，有时间大半夜跟人出去喝酒，没功夫动动手指回他几个字，怎么看都太不上心了吧？

可他又没法子真跟梁笑置气，没用。跟他闹，闹不闹得起来一说，把人吵烦了，保不齐又找出理由不搭理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工作行程上一个个被圈掉的日期，何卓郁闷坏了。这简直是自己给自己上套，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来抗这摊子破事。

生在富贵人家，又是幺儿，难免娇生惯养。何卓虽然不笨，但也确实没他哥精明能干，在家这就是个团宠，没人要求他要怎样怎样。

加上他自己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想着就跟着混就完事儿，所以真轮到他担起责任时，压力其实还蛮大的。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事情终归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心里再怎么闹腾，他还是按部就班任劳任怨的做着分内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压力造成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梁笑对自己有点儿心不在焉的。虽然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吧，热乎谈不上，冷淡也谈不上，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按说梁笑那脾气，肯定不会因为自己频繁出差不在身边而跟他甩脸色使性子，真要那样倒还好了。可这动不动就不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是每次都接的情况，怎么就让人觉得他是又打算往回缩了呢？

在何卓眼里，梁笑处理感情问题时，就跟个乌龟似的。心里是软肉，可外壳忒厚实。只要他把自己的情绪都收拢起来缩回壳里，那真就是刀枪不入的硬甲一枚，几乎就毫无破绽。要不是自己死缠烂打着不放，逼得他没办法露个脑袋出来透透气，他俩的事儿，早黄了。

梁笑的退缩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卓都快磨得没脾气了。倒不是不伤心不闹心，只是对这个人的执念压过了其他所有。

得不到这个人，他会悔一辈子。

说何卓是王子病也好，自恋狂也罢，任谁都觉得梁笑对他也就那样了，可有可无的一个选择而已。可他却固执的认为，梁笑对自己就是真心的，像从前一样，没变过。

只不过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梁笑这人又心思沉想得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才会搞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第16章 20200119-1

除了日行一愁自己心尖尖上的冤家，还有没完没了的工作，何卓最近又添了新烦恼。

“Joey，庆祝今天的新进展，晚上喝两杯吧？”开完了会，合作方代表、何卓的新麻烦、强壮的abc、约克马、马子梵先生，拦住正想回避的何卓第N次邀请道。

“实在是抱歉，马先生，很不巧，我约了本地分部的同事今晚聚餐。”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镜框，何卓冷淡却不失仪的第N次拒绝。

马子梵看着眼前俊秀斯文的青年，无奈的耸耸肩，却并不气馁，“那明天可以吗？”

装模作样的低头沉思片刻，何卓摇头说，“似乎也有安排。”

“那真是太遗憾了。”马子梵略显失望的叹气，盯着何卓的眼睛中，流露出同类很容易读懂的暗示，继续不死心道：“如果你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说完，对何卓意味深长的笑笑，转身离去。

站在原地，何卓无语的撇撇嘴，真不知道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香蕉人哪儿来的自信，以为能勾搭到自己。

要不是考虑到对方是合作方代表，何卓才懒得打理他。一天天身上撒二斤香水走近了能呛人一跟头，为显示肌肉西装紧得快崩扣儿，这副马上就要抖落翅膀开屏的孔雀模样，何卓自认消受不起。别说他心里有人，就算没有，也不会找这号的。

最搞笑的是他哥，听了不知道分部哪个嘴碎的八卦，还特意打电话来问他马子梵的情况，话里话外的意思，合适也可以处一处。

何卓真是要呕血了，那是个什么睿智玩意儿啊还处一处？怎么着，敢情就因为对方也是家族生意接班人，他哥就打算拿他去和亲了？

被弟弟没好气儿的损了几句挂掉电话，何大哥好悬没气出高血压来。

冤死他了，不就是想委婉的暗示何卓看看其他人，别总惦记那一个过不了明路的，怎么倒这小子嘴里就变成自己逼他和亲了？他什么时候说要“和亲”了？自己家这傻玩意儿什么脑回路？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看向瞪着眼珠子等自己回话的亲爹，何大哥揉着太阳穴复述了何卓的原话。

这下，连何大老板也忍不住想揉太阳穴了。心说这小兔崽子真的不随自己，这跳脱又没溜儿的思维模式，跟自己老婆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一瞬间何大老板甚至有些质疑自己的决定，让这小子去管理一个大区的经营，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好在平时何卓脑子里再天马行空不着四六，对待自己家生意还是挺谨慎的，又有前辈元老跟着指点，这趟差算是完美收官。

下飞机直奔总部汇报完，何卓心跟长草了似的就想往外跑，结果被亲爹逮着按着脑袋拎回家，说何卓妈想小儿子想得要打老公了，今天必须回去吃饭。

何卓有些心虚的回忆了一下，自从去新区上班以来，除了抽空跑回来找梁笑，好像还就真一次家也没回过。这的确也是说不过去了，再怎么着也不能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何况“媳妇儿”还没松口嫁他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看看晚上能不能趁母上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

想着想着又跑偏了，何卓撅着嘴坐在顶头上司亲自驾驶的豪车里，闷头给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发微信。

梁笑收到消息时，小宁正在帮他包手上的伤口。见师父看完消息后微微失望的样子，就猜到他等的人，今天大约不会来了。

今儿打下午开工起，和梁笑一起干活的小宁就发现他师父难得的不太专心。每每听到车声，就往汽修行门口望，刚才还不小心被工具划破了手，这对于干活向来仔细的师父来说很少见。

跟了梁笑两三年，虽然没明面上提过，但小宁也不是傻的，早猜出那位看着就贵气的何先生，跟自己师父之间不太一般。能让他师父上心的人和事不多，这位排不上第一也差不多了。所以，八成是他等会儿要过来。

不过小宁也挺搞不懂自己师父的，明明挺在意对方的，可面对面的时候，他师父就又有点儿端着。倒不是说人不能端着，可他师父平时压根儿也不是那样爱拿捏人的主儿啊？

和历九一样铁直的小宁，对此事万分困惑，又不敢问，毕竟，这也算是敏感话题。

下班后梁笑照例又忙活到挺晚，因为手伤了不太方便，就叫上小宁陪他一起洗澡。

俩人从澡堂里出来，就看见停在门口的车和正在下车的人。

对方显然也看见他俩了，愣了一下，看到梁笑缠了纱布的手之后才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走了过来。

见正主儿到了，小宁识相的打过招呼闪人，留下何卓推着梁笑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