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易词不会凫水。

当他溺水的那一刻,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他已经感受不到湖水的冰凉,只觉得一股吸力拉扯着他不断下沉。在那一刻,易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他完全放弃的时候,湖水底下似传来了的波动,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了一下。

一双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他好像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面,昏昏沉沉中被带出了水面。

黑暗与恐惧消退。

易词费力睁开双眸,顾政冷冽俊美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湿透了的黑发披散在他脸颊,他锋利的眉眼有水滴落下。这一切如同幻觉一般,因为易词竟觉得在顾政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焦急。

他和顾政是仇人,顾政怎么可能担心他?

来不及多想,易词昏死了过去。

易词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他感觉头晕发热,四肢酸痛且无力。

易词只觉得喉咙如火烧一般,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水我要水。

屋子里的夜明珠散发着莹润洁白的光辉,屋子里温暖而朦胧。这里不是秦国的宫殿,顾政厉行节俭,宫殿中只点头青铜灯,不会奢侈到使用夜明珠来照明。

一杯茶递到了易词嘴边。

易词的注意力全落在了茶水中,埋头饮着茶水,根本没注意到那端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还带着伤疤,分明不是侍女的手。

易词饮了几口茶水,就喝不到下面的茶水了,他用嘴唇把茶杯稍微顶起想要让杯中茶水流出。那端着茶杯的人会意,直接将茶杯倾倒,整杯茶水一下灌了下来,易词呛得咳嗽了两声,茶水也洒了他一身。

易词咳嗽着,精致憔悴的眉眼蹙起,朝端茶水的人看去。

这一望,易词顿时浑身僵住了。

顾政有力的手掌正端着茶杯,眼眸闪过一丝尴尬,问易词道:还要喝水么?

易词:?!

易词顿时惊得头也不敢昏了。

他盯着顾政默然半晌,忽然用手掌用力一拍额头,麻木着一张脸道:我这是在做梦么?

易词用手指着一身黑衣脸色如活阎王一般的顾政,手指在微微颤抖:我竟然梦到顾政给我喂水?

顾政同样报之以默然:

片刻后,顾政收回茶杯搁在桌上,一撩长袍坐在了长椅之上,对易词道:不是梦。

见易词的表情一点点裂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顾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性对他解释道:这里仍是秦洲,你落水之后不便回宫,就在这里将就着了。

易词嘴唇动了动:那你怎么半夜还不睡,还在我的房间里

虽然想不通顾政为什么会跳入冰冷的池水中救了他,但易词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顾政半夜在自己房间是为了照顾自己。

顾政眼眸一沉,形状美好的唇一抿,没有说话。

易词留意到顾政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与眉目间不易察觉的忍耐。易词这时才发现这间屋子十分暖和,暖炉中正烧着炭火,有炭火独有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

易词心思敏捷,一下便猜测到了顾政留在自己屋子中的原因。

顾政因为跳入湖中救他,腿疾受寒发作了。他不想生炭火让他人起疑,干脆就呆在了自己的屋子中。又因为腿疾发作疼痛难忍,难以睡眠,所以顾政在一直不睡忍耐着。

得知事情真相,易词的心思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虽然不明白顾政为什么会救自己,但事实就是如此,顾政救了他。

这世间上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讽刺。顾政灭了他的国,又救了他一条命。仇人与恩人两人完全对立的词汇如今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然而这两者却并不能抵消。

易词深吸口气。灭国之仇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能代替郑国被杀掉的将士去原谅顾政。顾政救了他的命,他自己会在其他地方偿还。

比如,眼下

易词垂下眼眸,黑如鸦羽的睫毛挡住眼中的复杂情绪,在白皙的脸颊上投落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他低声对顾政道:你、过来。

顾政坐在床对面的长椅上,即使是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的脊背依旧挺拔笔直如一柄长剑。他的鬓角渗出了汗,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配合冷酷俊美的五官,有种克制的欲感。听到易词的话,顾政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看了过来。

易词别过脸,不敢直视顾政的目光,他的耳朵透出红色,像一朵初开的嫩红色的花,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顾政,你坐到床边来。

顾政有些许的错愕。

易词的衣衫刚刚被茶水打湿,正牢牢地贴在身上,单薄的白色里衣根本无法遮挡住什么,眼尖的顾政甚至窥见了衣衫底下的两点粉红。

偏偏易词还一副勾人而不自知的模样,偏着头露出雪白而脆弱的长颈,恬不知耻地对他道过来。

顾政的心脏猛烈一跳动,手指不自觉屈起。

他缓慢起身走到易词的床边,俯下身整个阴影投落下来,将易词笼罩其中。顾政的眼神就像饥饿的狼见到了肥美的猎物,露出了炙热而充满欲|望的眼光。

他的喉结滚动低声对易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要试图挑逗一个充满欲|望和勃勃野心的男人,即便他现在瘸着腿。

易词终于意识到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异,他回头一看顾政,被顾政的眼神烫得心一跳,顿时慌乱起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易词咬住下唇,犹豫之后坚定拉住了顾政的袖口,你睡到床上来,我给你按按腿。

原来是这个意思。顾政从喉中发出一声轻笑,沉稳的眼眸中有暗流涌动,神色颇有些遗憾。

他顺从地躺在了床的外侧。

易词将顾政黑色的衣袍下摆聊起,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按上了顾政的膝盖处,开始就着周围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顾政拧紧的冷冽眉目开始逐渐舒展。

顾政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开始熟悉并享受起这种感觉来了。

顾政与易词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因为彼此对这件事件的习惯而滋生出一点默契来。这种默契不多,却足以让两人舒适地沉默。

易词再一次想到顾政的腿疾。

像这样顽固的腿疾除非是受过特别严重的腿伤加之调养不当才容易得,难道顾政的腿曾受过特别严重的伤害么?

兴许是易词想得太认真,以至于情绪都流露到了脸上,顾政忽然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上一次易词问过顾政的腿伤,顾政的表情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变得十分怪异,并没有回答他。

易词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自己对顾政的探究如实地说了出来:我在想你的腿疾。你要是在战场上受伤断腿的话,一定会传得六国皆知,但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消息。

顾政看了一眼。

易词蹙眉道:你如果还是不愿意说的话,就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