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58节(1 / 2)

攻玉 凝陇 5930 字 2021-04-08

滕玉意当心表姐着凉,拉着杜庭兰进了屋。

绝圣道:“滕娘子,杜娘子,你们若是乏了,不妨小憩一会,昨晚我和绝圣只在矮榻上打坐,不曾上床安寝。”

杜庭兰和滕玉意对视一笑。

杜庭兰低声说:“这两个小娃娃真有趣。”

旋即扬声道:“多谢道长美意,不过我和阿玉不觉得乏困,略坐坐就好了。”

弃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绝圣,滕娘子和杜娘子又不像你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打盹,里外这么多人,她们便是想睡也睡不着的。”

绝圣咕哝道:“我就是关心一下,碍着你什么事啦?你好啰嗦,比师尊他老人家还啰嗦。”

“你、你……你敢对师尊大不敬!”

滕玉意极乐意听他二人拌嘴,谁知吵了几句就不吵了,她有些乏味,左右无处可去,干脆把棋盘挪进来,与杜庭兰手谈一局,很快有了困意,勉强托着腮,脑袋却止不住往下磕。

杜庭兰道:“乏了吧?要不你睡一会,阿姐伴着你。”

滕玉意点点头,听外头风平浪静,便伏到桌上假寐,恍惚间杜庭兰替她盖上了件东西,身子慢慢有了暖意,她睡意益发酣浓,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胳膊和脚酸麻得出奇,滕玉意迷迷糊糊惊醒,打算换另一边胳膊枕,刚抬起头,意识到耳畔极为安静,倏地坐起一看,屋里只她一人,杜庭兰不见了。

滕玉意背上瞬间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汗:“阿姐。”

唤完才发现自己能开腔了,怎么突然——突然能说话了。

她惊疑不定,慌忙找出屋去,杜庭兰不在廊庑下,不,不止杜庭兰,连绝圣和弃智都不见了。

滕玉意心知不对劲,难道在做梦?掐了把胳膊,钻心般地疼,情急之下摸向衣袖,好在小涯剑还在。

滕玉意稳住心神,紧握剑柄道:“小涯。”

话音未落,小涯剑开始发烫,滕玉意心中一喜,压低嗓门道:“快出来,我有话问你。”

不料小涯剑很快又变凉了,滕玉意始料未及,心知这回大不寻常,一边惴惴环顾四周,一边缓步下台阶,程伯不见了,春绒碧螺不见了,刹那之间,整座滕府就只剩她一人了。

滕玉意心底生出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前世那个可怖的夜晚,对面潜伏着深不可测的陷阱,所有的挣扎不过是徒劳,那人铁了心要他们的性命,无论她逃到何处,都别想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她努力稳住心神,慢慢往外踱步,阿爷就在门口,只要阿爷还在,一切都好说。

她低声喊道:“阿爷。”

院门口阒然无声。

“阿爷?”

还是毫无声响。

滕玉意心直往下沉,阿爷耳力过人,听到她的喊声必定会应答。

这情形太诡异,滕玉意手心满是汗,就算满府的人都跑了,阿爷总不该弃她不顾。

难道阿爷遭遇了不测?她腿颤身摇,一步一步往外腾挪,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忍不住再次喊道:“阿爷。”

走到门口一抬眼,滕玉意眼睛定住了,只见院门外的一块山石前站着两个人,高大挺拔的,赫然是滕绍,另一位则是身形窈窕的女子。

今晚月莹无云,月光照下来,洒得满世界银辉,这女子婉约芳姿,身上穿着鹅黄丹云霞经纬锦裙。女子柔声细语,正轻抚着滕绍的脸庞。

滕绍喉结滚动,定定望着女子,像是已经痴怔了。

滕玉意骇然打量那女子,绝不会看错,那张脸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角、熟悉的鬓发,就连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也一模一样。

她牙齿打颤,想过去仔细看,无奈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只见阿爷缓缓半跪下来,抱住女子的双腿失声痛哭:“蕙娘。”

女子像是很伤心,弯腰将滕绍的头搂入怀中,愈发恸哭不止。

滕玉意身子一晃,怔怔朝女子走去,女子身上有种温柔入骨的气度,听到了滕玉意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见是滕玉意,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柔和地舒展开来。

滕玉意眼中的泪珠已经摇摇欲坠,面容可以作假,眼神却骗不了人,这世上只有阿娘会这样看她。

滕夫人更咽难言,朝滕玉意伸出手:“阿玉。”

滕玉意眼泪淌了下来,这场景她曾梦见过许多回,真成了真却让她不知所措,她的阿娘回来了,她抽噎着迈开大步,迫不及待奔过去:“阿娘。”

滕夫人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张开双臂等女儿入怀。

滕玉意痛哭着扑入母亲怀中,母亲身上的裙子她前几日整理遗物时才见过,熟悉的蕙草纬锦纹路,与阿娘的名字暗暗相符,遗物都收在上房,那是阿娘独有的标识,她闻着阿娘襦衫上清幽的气息,眼泪滂沱而下。

就算是一场梦她也认了,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她有多思念阿娘。

滕夫人搂紧丈夫和女儿,眼泪很快就沾湿了衣襟,滕绍像是因为太伤神未注意到女儿也来了,非但一言不发,更没看过女儿一眼。

滕玉意听见母亲的哭声,心都揪成了一团,攥紧母亲的双手,呜咽着道:“阿娘,你过得好不好……我该不会是做梦……阿娘,女儿听话,阿娘别再走了好不好。”

滕夫人颤声道:“好,阿娘不走了,阿娘往后陪在你们父女身边,再也不同你们分开了。”

滕玉意耳边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她的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边拼命抹泪,一边语无伦次对滕绍道:“阿爷,你听到了吗,阿娘以后都不走了。”

滕绍对女儿的话语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悲苦的情绪中,滕玉意的心猛然一缩,看看滕绍又看看滕夫人,嘴唇颤抖起来:“阿娘,你还要走吗。”

滕夫人眼里布满了哀伤,抚着滕玉意的发顶,哭而不答。

滕玉意脑中一空,从狂喜到绝望,只是刹那间的事,这种打击何其残忍,几乎一瞬间碾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怔怔低头,呆呆地又抬头:“阿娘,我、我舍不得你,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了,阿娘。”

她揪住滕夫人的衣带,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滕夫人的目光叫人心碎,话语却很残忍:“阿玉,阿娘又如何舍得你?但阿娘与你们阴阳永隔,由不得阿娘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