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58节(2 / 2)

攻玉 凝陇 5930 字 2021-04-08

滕玉意整个胸腔都被掏空了,这感觉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剜着心肝,她望着那张温柔可亲的脸,迟缓道:“阿娘,你方才为何哄我?”

滕夫人哭道:“因为阿娘做梦都想回到你们身边。”

滕玉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冲母亲张开双臂:“阿娘,那你再抱抱我。”

滕夫人含泪俯下腰,滕玉意更咽着贴上去,突然面色一沉,从袖中夺剑而出。

剑锋出其不意刺向滕夫人,滕玉意含泪颤声道:“阿娘岂会故意折磨女儿?你分明是怪物,敢假扮我阿娘,我同你拼了!”

滕夫人的眼泪还挂在腮边,居然不躲不避,指甲如樱桃般殷红欲滴,霎时暴涨数寸,面上浮现诡异的微笑,探手就抓向滕玉意的心口。

正当这时,背后传来尖锐的鸣镝声,凌空射来一道金色箭矢,笔直射向滕夫人的眉心。

滕夫人双眼往上一斜,撇下滕玉意去捉那古怪金箭,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一道银光四射的链条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滕夫人的脖颈。

尸邪两手扣住银链,眼神变得凶暴无比,然而它没来得及将链子扯裂,一下子就被拖离了原地。

有人狂喜道:“捉住了!捉住了!”

“祖师爷保佑!没想到老道有生之年竟能捉住尸邪!”

“还是世子这法子好,若非忍到现在,能引得尸邪中计吗?”

“哈哈哈哈哈,它为了惑人心智忙着设陷阱,不提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还是中计了吧,我看它往哪逃。”

“滕娘子,你不知道为了保你毫发无伤,这一晚我们熬得多辛苦!”

却听蔺承佑道:“你们聒噪够没有,快布阵!”

滕玉意伏在地上喘息片刻,抬头望去,就见夜空中纵来数条身影,矫健如兔,来回穿梭,团团将尸邪锁在当中。

蔺承佑背着箭匣子,从树梢上高高飞纵而下,袍角翩翩,迅如鹰隼,到了近前手腕一翻,两指间竖起一张黄光幽幽的符箓,直往尸邪额头拍去。

尸邪挣扎得益发剧烈,眼看蔺承佑到了跟前,它两手握拳透爪,阴气瞬间暴涨,颈上的锁魂豸竟断成七八节,如银星子一般迸向四周。

众人面色大变,滕玉意也是目瞪口呆,她见蔺承佑使过几回锁魂豸,记得这东西攻无不克,没想到竟能被尸邪生生挣断。

“吱哇吱哇”怪叫声中,锁魂豸摔落开来,俨然被斫断的长蛇,东一节西一节,在地上扑腾不已。

蔺承佑面不改色,非但去势不减,反将指间的符箓催得亮若火烛。

尸邪抬起手来,两臂僵如木棍,欲要掐住蔺承佑的脖颈,但终归迟了一步,符箓拍到额头上,它瞬间一动不动了。

空气里弥散开一股浓浓的腥秽气,五位东明观道士精神一振,立即分散而开,各执一剑,口中喃喃有词。

蔺承佑抽出了手,口中“呼哨”一声,地上的锁魂豸飞快合拢成团,重新化作一条银蛇,软绵绵爬了一段路,停在了蔺承佑的脚下。

蔺承佑俯身将其揽入手中,拨弄它两下:“别哭了,先到我怀里养养。”

锁魂豸耷拉着脑袋,很快停止了抽噎,爬到蔺承佑胸前拱了拱小主人的前襟,倏忽不见了。

滕玉意擦了把冷汗,转而打量尸邪,哪是母亲的模样,这女子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峨髻双鬟,颜色明媚,脸蛋小而圆,嘴唇红润饱满。

如果不知它底细,单看它这幅天真模样,准会将它认作少不更事的世家少女。

滕玉意咬牙爬起来,刚才那幻境差点把她的心肝肺都碾碎了,一切都是假的,蛊惑的只是她的心智而已。早知道尸邪手段了得,没想到可以如此逼真,

等她看清尸邪身上的衣裳,愈加怒不可遏。

尸邪居然穿着阿娘的那条丹云霞锦裙,之前上房的灯曾无故熄灭,想是这东西为了迷惑她进房窃取阿娘遗物去了。

东明观五道喃喃诵咒,剑端迸射出五道雪光,尸邪被困在阵中,连头发丝都动不了。

众道既惊又喜,先前那一幕让人冷汗直冒,滕娘子如堕梦中,随时可能性命不保,尸邪为了攫取猎物的心魂,全副心神都放在折磨猎物上,筹谋了一日一夜,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蔺承佑只求一击得中,生生忍到最后一刻才动手。

这小子正中带点邪气,行事与寻常的道家人大不相同,可如果不是比邪物心肠还坚硬,焉能成功捕到尸邪?

滕娘子更出乎意料,谁能想到她都哭得肝肠寸断了,还不忘暗算尸邪。

蔺承佑从背上箭囊取出一根金色长笴,一边搭箭拉弦,一边缓缓往后退去:“滕娘子,你心神不稳,先回屋,要是不敢走动,躲到我身后也可。”

五道嚷起来:“滕娘子,方才我们一直埋伏在附近,为了能成功抓住尸邪,看着尸邪进府也不敢妄动,估计贵府被尸邪暗算的人足有数十人,一下子醒不了,烦请你去把绝圣和弃智唤醒,让他们给众人喂符汤。”

滕玉意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

她看了眼蔺承佑,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想必被他们看见了,顾不上计较这些了,尸邪太难对付,她既然自愿作饵,早该有所准备。

饶是如此,滕玉意仍有些不舒服,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骤然被人窥见了,像身上的盔甲被公然剥离,露出里头柔软脆弱的部分。

她眼睛涩痛,脸上泪痕未干,为了掩饰自己,只能若无其事清嗓子,结果发现出不了声,刚才误以为能开口,不过是尸邪造成的幻境而已。

她心中牵挂阿爷和表姐,急忙环顾四周,没能看到阿爷的身影,难怪幻境里阿爷始终不曾跟她说过话,想来也是尸邪作祟的缘故。

滕玉意拔步往松涛苑跑,就在这当口,见仙趔趄了一下,阵法随之一乱,好在他旋即站稳了,尸邪倒是一动不动,眼睛却滴溜溜乱转。

蔺承佑已将弓弦拉满,笑着打量尸邪:“你就是尸邪?久仰大名。地下待得不舒服了,想跑出来透透气?可惜你撞上了我,让你蹦哒了两天,今晚就给我从哪来回哪去。”

尸邪在阵中兀自挣扎,突然眨巴着眼睛,冲蔺承佑喊道:“哥哥。”

滕玉意一愣,这分明是阿芝郡主的声音,错愕看过去,尸邪长相未变,但神态语气与阿芝一模一样。

蔺承佑似乎也怔了一下,尸邪泪光莹然:“哥哥,我是阿芝。你答应了教我骑马的,你怎么不理我呀。我怕,哥,你快来抱我。”

滕玉意打量见美等人,只见他们个个大汗淋漓,想来各自为幻境所困,她是领教过尸邪手段的,不由暗道糟糕,本已决定离开,又掉头就朝蔺承佑奔,不行,她得去提醒他,要是连他也中计,今晚别想降服尸邪了。

蔺承佑神色古怪,一瞬不瞬望着尸邪,或许是蔺承佑心神受了干扰,尸邪起先动弹不得,逐渐双臂可以放下来了,它跺了跺脚,嘟嘴道:“哥哥,你是不是还生阿芝的气?上回我打翻了你的宝贝,哥哥不是都罚过我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