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69节(1 / 2)

攻玉 凝陇 7195 字 2021-04-08

程伯和霍丘不安地放下碗箸:“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二人面色如常,浑不见冒汗。滕玉意疑惑道:“你们不觉得热么?”

“热?”见仙忙着往自己碗里夹菜,“喝了汤又吃了菜,好像是有点热,咦,王公子,你头上怎么全是汗珠?”

众人虽说满面红光,却不似滕玉意这般大汗淋漓,滕玉意环顾左右,不提防碰上蔺承佑古怪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

蔺承佑浑若无事:“火玉灵根是大补之物,王公子不像我等有内力在身,刚吃下去有些不受用,克化几日就好了。”

“对对对,老道早年刚吃补气之物时,也曾像王公子这般浑身发热汗。”

绝圣和弃智猛地点头:“王公子不必担心,这是好事呀,师尊也曾说过,火玉灵根妙用无穷,你要是有什么旧疾,没准能一并去掉病根呢。”

程伯听了这话喜忧参半,自从上回娘子落水,他就总担心娘子落下什么毛病,喝了这个灵草汤,说不定就打好了,他端详着滕玉意的神情,紧张地问:“公子,你可觉得好些了?”

滕玉意默默体会了一阵,自觉身上并无其他不适,笑了笑道:“让诸位见笑了,估计散散汗就好了。”

这时又来一个庙客,在殿外探头探脑:“世子殿下,小人有要事禀告。”

蔺承佑冲那人招了招手。

这庙客名叫阿炎,平日负责在楼前迎送,长得五大三粗的,一路小跑到跟前:“葛巾娘子和卷儿梨吵起来了。卷儿梨摔碎了葛巾娘子的一块玉佩,葛巾娘子气不过,骂了卷儿梨好些话,卷儿梨吓坏了,一个劲地赔罪,但葛巾娘子不依不饶,非要让卷儿梨立即搬出她的卧房,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把楼里的人都惊动了,萼大娘、沃大娘和主家赶过去劝了一晌无用,只好让小的过来问世子:这样吵闹也不像话,能不能让她二人分作两处?”

席上的人愣了愣,卷儿梨本来与年幼的伶人们同住另一处院落,只因被尸邪盯上了,临时被蔺承佑安排搬来跟葛巾住一间,而滕玉意则住她们对屋,这样尸邪作祟时,也能方便照应。

阿炎颇会察言观色,也算有些口才,面上有些讪讪的:“主家说了,这等琐事本来不该来叨扰世子,但世子曾说过,卷儿梨和葛巾娘子不能随意搬动住处,所以主家特让小的来请示世子。”

蔺承佑很痛快就答应了:“既然都打起来了,那就让她二人分开吧,不过那个卷儿梨不能搬离太远,就在廊上另找住处,相距不超过两间,省得不便照管,安置好了过来告诉绝圣和弃智,他们自会去房门外重新画符。”

阿炎弓腰听了:“让世子见笑了,葛巾娘子毁容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从前人人喜欢,现在简直像个疯妇,不过也怪不得她……”

忽然一个激灵,谄笑道:“小人多嘴,这些话世子想必都听过了。”

蔺承佑哎了一声:“我就喜欢你这种多嘴的,再听点新鲜的也无妨,你只管说,想起什么说什么,说得好了有赏。”

阿炎精神一振,欢然搓起手来,搜索枯肠想了一通,苦着脸道:“小人有个毛病,越是想说,越憋不出来,要不世子问小的几个问题?”

见乐笑嘻嘻道:“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原来你们楼里的都知也分三六九等,既然葛巾来你们彩凤楼没多久,在她之前最得势的娘子是谁?”

“回道长的话,葛巾娘子来之前,本是魏紫和姚黄最得势,葛巾娘子一来,这二位就被比下去了,听主家的意思,葛巾娘子要是不出事,这个月就能定下花魁的名分了。到那时候,光酒钱葛巾自己可分两千,这还不算其他的打赏,照这个势头下去,葛巾娘子过不几年就能为自己赎身了,哪知一下子泡汤了。”

五道问:“魏紫?姚黄?是不是病了的那两位?我记得今日世子叫楼里的娘子去泡浴斛,这两位称病留在房中,经世子相招才肯出来。”

“正是她二位,魏紫娘子善舞又善诗,彩凤楼没开张之前就出名了,别看她比其他娘子都宽胖,跳起舞来却灵巧得很,尤善胡旋舞,哪怕给她一块再小的毬子,也能在上头旋转如飞。

“至于姚黄娘子,那就更不用说了,相貌才情样样出色,唱起曲来跟树上的黄鹂鸟一样好听,此外她还另有一项绝活,就是能学猿声鸟鸣,据她自己说,她小时候跟一位奇人学过口技,所以学什么像什么。记得彩凤楼开张的头几个月,将军公子都是冲她二人来的。”

见天道:“她二人什么时候病的?”

“魏紫娘子病了好些日子了,姚黄娘子则是今天早上青芝投井之后吓到的。”

五道神色微妙,这也病得太是时候了,见喜又问:“她们跟葛巾娘子交情好么?”

阿炎尴尬地笑了笑:“小人平日只负责在门前迎来送往,轻易见不到楼里的娘子,这几个名头响的都知,更是神仙似的人物,小人能偶尔瞧上一眼已是不易,她们之间交情如何,小人可是一句都说不上来。”

见天却不依不饶:“葛巾娘子被毁容可是大事,那几日你们彩凤楼定是天翻地覆,那晚魏紫和姚黄在何处,就没人怀疑她们?”

阿炎瞠目结舌:“不说是厉鬼挠坏的吗?楼里闹了好些日子了,那女鬼不少人见过。”

“你们主家也信这套说辞?好好的花魁被毁容,他不心疼人,总该心疼钱,出事之后就没想过一个一个盘问?”

“问了,魏紫当晚陪户部的林侍郎赴诗会,姚黄则同宁安伯的魏大公子去了曲江赏灯会,随行的人不在少数,竟夕玩乐,次日方回。”蔺承佑不紧不慢开了腔。

五道愣了愣:“原来世子都查过了。”

阿炎苦笑:“其实我们主家也一一问过,巧就巧在那几位都知要么在前楼陪客,要么随客外出,竟是没人有嫌疑,加上楼里闹鬼是真,主家才信了葛巾是被厉鬼所伤。”

滕玉意端坐一阵,身上益发燥热,有心仔细听这庙客说话,无奈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为了分神她忍不住道:“晌午我在前楼饮茶,恍惚听人说青芝最近手头阔绰不少,彩凤楼总共就这些人,你与楼里都知不熟,总该与青芝有些交情,你可知她的钱从哪来的?”

阿炎诧异道:“青芝手头阔绰了?怪不得这小蹄子最近不跟我们蹭酒了。公子不知道,青芝这婢子时而憨傻,时而精明,最大毛病是贪吃,遇到酒食,那是能骗则骗,能抢则抢,她在葛巾娘子身边伺候,本来极风光,葛巾娘子被毁容之后,底下人境况也跟着一落千丈,青芝不敢去厨司偷东西,只能到各个房里蹭吃喝,撵又撵不走,人人见了她都烦,公子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她前几日似乎真有点不对劲,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活像捡了宝。”

滕玉意看了看蔺承佑,奇怪他面如静玉,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

“最近妖异作怪,楼里人人自危,她何事这么高兴?有人来找过她吗,最近可新结识了什么人?”

“应该是没有。”阿炎仔细想了想,“葛巾娘子毁容之后离不了人,青芝起先还盼着葛巾娘子能恢复容貌,伺候得可殷勤了,头几日睡个囫囵觉都不易,哪有机会结识新朋友。没多久就出了妖异的事,彩凤楼被封,楼里人都没机会出去,青芝也不例外,况且小人整日在门口迎来送往,从没听说有人来找过青芝。”

“这些话不够新鲜。”蔺承佑把玩着酒盏,“还有别的吗?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不然我这酒钱想舍都舍不出去。”

阿炎挖空心思想了一通,悦然道:“有了,青芝老说自己还有个姐姐,当年姐妹失散了,一直未有音讯,她平日攒下些钱,全用来托人打听她姐姐的下落了,沃大娘听了,总骂青芝疯傻,说青芝压根没有姐姐,家里只有一个妹妹,而且她妹妹早在当年被发卖的时候就死了,如今事隔多年,上哪再变个姐姐出来。”

蔺承佑似乎对这话很感兴趣,沉默片刻道:“还有没?”

阿炎头皮发紧,恨不能把肠子里的东西都搜刮出来:“小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蔺承佑提醒他:“青芝最近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阿炎茫然地望着半空想了半天:“有了!记得有一回楼里在一起说闹鬼的事,大伙正害怕呢,青芝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她跟那个被店主夫人逼死的美妾是同乡。我们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问她:‘只听说巴结贵人的,没听说跟死鬼攀关系的,那美妾跳井时,彩凤楼还没开张呢,青芝你上哪见过那美妾?又怎么得知自己和美妾是同乡?青芝你被卖了这么多年了,记得自己从哪来么?’

“大伙问了她一串话,青芝却得意洋洋跳下台阶跑了,也不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认识个死鬼像捡了宝似的。”

蔺承佑本来吊儿郎当,听了这面色沉了下来:“同乡?她说她跟前店主的妾是同乡?”

“没错,不过青芝这孩子爱吹牛,她的话本来就没几个人相信,没准是看大伙怕鬼,故意说这样的话吓唬人,大伙不愿给她脸,事后也就没仔细追问。”

蔺承佑目光如电:“你再好好想想,在那之后青芝有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

阿炎吃了一惊,每回见到这位世子,都是言笑自如,一副潇洒浪荡的模样,这样疾言厉色,无端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