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节(2 / 2)

苏厨 二子从周 6366 字 2021-07-07

蔡京问道:“哦?当年在安石相公府邸,你可是连大苏文字都要挑剔,还讥讽司徒狂悖大言来着。”

蔡卞脸红了一下:“当时……唉,当时司徒反对安石相公,相公门下皆切齿以为不共戴天,却从来没有从国家的角度,去考虑我们的政策是不是真的存在隐患。”

说到这里,终于还是挺起胸膛:“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端起酒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司马君实那里,兄长就真不能稍微缓行一二?”

蔡京也端起酒杯:“我跟司徒久了,知道他的秉性。”

“如果我要是因为某人某派,而故意在政务上拖延谎报,以达到某人某派的目的,你当司徒真不会看穿?你当司徒真的会高兴?”

说完举起杯子和已经听呆了的蔡卞碰了一下:“制度就是制度,司徒常说,入仕之人,就是带着镣铐跳舞,就是在窄道上走路,不要为后世立下最坏的榜样。”

“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欣赏章子厚吗?”蔡京呡了一口酒:“先帝当年想要任用潜邸旧人,蔡持正欲从之,而章子厚激辩不可。”

蔡卞有些明白了:“当时先帝还是从了章子厚,不过嘀咕了一句‘快意事须做不得一件。’章子厚立即抗声:‘如此快意事,不做也罢!’”

蔡京的目光转向繁忙的汴渠:“是啊……快意事,终究须做不得一件。”

“不过士林之所以高司徒而薄章惇,是因为章惇以之约束先帝;而司徒以之约束自己。”

说完摇头:“这是境界的差别,未可相提并论。”

蔡卞看向汴渠:“高官显宦,帝王至尊,尚不得称快意,那人之一世,尚有何趣味?”

蔡京笑道:“尚有一日之闲,持一壶美酒,与一二知己至亲,同赏一江繁华。”

蔡卞也笑着摇头:“兄长,世间真有此等人?”

见到蔡京玩味的目光,蔡卞不禁赧然:“的确有,是愚弟失言了。”

兄弟俩人再次将话题转到闲事上来,聊了一阵辽国那边的情形,又聊了一阵今年再次出发的东胜州船队,还聊了一阵京中的风月,中间自然少不了吟诗作赋。

蔡卞的书法也是大宋少有的出挑,他的书法笔出二王,用宋代书家的评断,就是“雅”。

其实苏油的字也雅,但是一个是“端雅”,一个是“逸雅”。

说白了就是一个少变,一个多变,多变比少变,就是高手和俗手的区别。

一场酒喝下来,兄弟俩又积累了不少诗稿,蔡京一边端着酒,一边欣赏弟弟的作品,见到其中一张花笺上写着一首小诗。

十载青堤御柳肥,光阴长迫鬓毛摧。

终为紫燕依春返,莫学饥鹰饱便飞。

诗歌里汇集了一些兄弟俩喝酒时的感慨,最后却自信地表示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如燕子一般重返京城,说不定还要紫袍加身,而不能学吕惠卿那般妄作小人,最后声名狼藉。

诗中也有对兄长隐晦的劝说之意。

诗作本来一般,可是当蔡京看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大吃一惊,甚至连酒杯都跌落到了草地上。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咆哮御前

蔡卞关切地问道:“兄长可是上酒了?”

蔡京脸色惨白:“这最后一句,弟弟听人念过?”

蔡卞有些讶异:“没有啊,这不是诗兴所至,随手而为吗?怎么,兄长见人写过?谁呀?世间竟有这般巧合?”

蔡京赶紧掩饰:“呵呵,不是,愚兄只是觉得这是曹操评价吕布的典故,不好。”

蔡卞笑道:“子由上书论吕惠卿,以吕布比之,不是刚好合典了吗?”

蔡京这才心神安稳了下来,也是,那人就算再神奇,也不至于刺探得到自己内心最深处偶尔出现的想法,还能通过自己弟弟之手宣扬出来。

送醉醺醺的蔡卞上了去登州的使节船,蔡京回到亭子,从仆人手中取过诗稿,挑出这一张来看了又看,终于,将之投入到温酒的火炉当中。

莫学饥鹰饱便飞!

这是自己当年费尽心机与苏油搭上线,表露出投靠之意的时候,他私下给自己第一封信里边,唯一的一句话!

《蜀中杂记》:

“元祐初,时司马光奏复差役法,既得旨,知开封府蔡京即用五日限,令两县差一千馀人充役,亟诣东府白光。

光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乎!’

议者谓京但希望风旨,苟欲媚光。

然后五日,京复入白光:‘开封、成都、杭扬,差免其实无别,乃钱粮丰足故也。而三地之外,非京所知。’

众乃知前卜,非其实也。”

迩英阁,三省、枢密重臣正在商议废除免役和复行差役的利弊。

司马光强支病体:“复行差役之初,州县不能不少有烦扰,伏望朝廷执之,坚如金石。虽小小利害未周,不妨徐为改更,勿以人言轻坏利民良法。”

章惇抖着司马光的奏章,将司马光疏奏当中的条文一一予以了驳斥,渐渐开始暴脾气发作,疾言厉色起来。

吕公著已经被蔡京在开封的治迹动摇,现在连他都说不好到底是差役法好还是免役法好,奏道:“司马君实所建明,如今看来,大意已善,然其间不无疏略。”

“而章惇言出于不平之气,专欲求胜,不顾朝廷大体。”

不知为何,章惇脑海里泛起了苏油那可恶的讥笑面容,终于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臣性直急,然绝非出于不平之气。保甲、保马一日不罢,则有一日之害。但是役法,从熙宁初年便以雇代差,仅仅因为行之太速,故有今日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