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1 / 2)

这一天,她等了快五十六年了。

“往事已矣,你该放下了。”方圆目光落在痴丫头提着的两只小坛上。城南聋婆做的酱菜爽口还不咸,不知后人手艺能否及上。

王姣抬首:“主子,丫头一定会手刃黎永宁。”不然她死都不敢把眼闭上,亦没脸去见婧圆太子妃和小皇孙。

“你把黎永宁手刃了,我杀谁?”方圆拿着念珠的左手向前,抬一指示意她起来:“别跪着了,把酱菜给我。”

才起身,将要奉上酱菜,右耳一颤,王姣扭头右看。见一身锦袍的状元爷抱着个红衣奶娃娃走出府门。原以为是来迎主子的,不想其站在门外…不动了。

快步到痴丫头跟前,勾走了酱菜。方圆也不用请,拽了不孝徒就往府里。他还要脸,徒弟不孝,自个晓得就行了。

王姣目光跟着走,主子一生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如今老了,她是真希望状元爷能将主子留下。

满三月的小虎子,又胖乎了一圈,两眼灵动了许多,见往回不由发声:“伊…”

楚陌瞥了一眼老和尚,垂首看儿子:“我们先回去,等日头不烈了,爹再带你出去走走。”

这小东西近日越来越不安分了,屋里待不住,见天地就想往外。前个下雨,岳父抱着在檐下站了半天。雨下大,他还笑。雨停了,他就冲天嗷嗷嗷。

说的什么话,他怎么听不太懂?方圆稀罕地注视着不孝徒:“你竟然也知道怎么做慈父?”那怎就学不会当个孝徒?

“嗷嗯…”小虎子望着回路,粉嫩嫩的小嘴一路往下瘪,小手紧紧抓着他爹的襟口。

“他要哭了…”方圆一下蹦开,有点紧张。

大惊小怪,楚陌将他换到左怀,手指老和尚:“小虎子看那边的老头,是你师公。冲他‘伊’一声,让他给见面礼。”

瘪下的小嘴又升起,小虎子盯着老和尚,抓着他爹襟口的小手肉指头抠啊抠。哈一声笑开,似害羞一般,躲进他爹怀里。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精致端正,乃五月朝阳之相也。方圆右手摸了摸身,什么贵物也没摸着,望向又看来的小虎子:“等过两天的,师公现在一贫如洗。”贤王府禾祥院的华庭地下还埋了些好物,他…今晚去给挖出来。

那些东西…思及过往,方圆老眼里滑过痛色。闪到不孝徒近前,将念珠和酱菜塞他手里,小心抱过小虎子。

有些怨结,不死不休,不死…难解。

在府里见着方圆大师,楚镇中是意外又欣喜不已。

吉孟氏对方圆可是印象深刻。那年善林山上菩提树下,这位大师解的几签是全成真了。在听闻其乃自家女婿师父,有片刻愣神,之后笑着直言是缘分。

陌哥儿的师父…不就是传说中那个太子?

吉忠明年轻时读《易经》是似懂非懂,近来再读,感触尤深,很想与大师论一番道,但念及身份,还是忍住了。看小虎子去扯大师眉须,连忙站起。

“他近日愈发好动,还是…我来抱吧。”

“不碍的,”坐在上位的方圆,捏捏小虎子的腿脚腰骨,面露满意。父子一般样,都适合练内家功夫。

吉安闻讯赶到西厢,看上座的太爷、方圆师父,还有伺候茶水的迅爷爷,不禁发笑,这是骗婚团伙聚头了。快步上前,屈膝行礼。

见此,方圆立马把小虎子送予立在旁的不孝徒,端正身姿受礼。

“吉安请师父安。”

“叫师父就对了,快起来。”方圆得意地瞟了一眼徒弟。夫妻一体,吉安认了,就是他认了。

楚陌提醒他:“两份见面礼。”

“你急什么?”方圆没好气地说:“老僧百年之后,东西全你的。”

说的就好似他还藏着不少好物一样,楚陌轻轻顺着儿子黑又密的胎发:“那可不一定,谁晓得到时会不会冒出几个亲生的?”

这是在讽他。方圆闭眼,一把拽过自己的念珠,竖手于胸前:“阿弥陀佛。”他这么大岁数了,实不必跟个娃还不会叫爹的年轻人计较。

楚陌将指上吊着的酱菜交于辛语:“晚上大师就吃这个。”

“不。”方圆面不改色道:“老僧好吃城南西乡街上王炉子家的卤牛舌,还有坛香鸡。城北老大光家馍夹驴肉也不错。”既然回了京城了,那不能白走一趟。

听着这些荤食,吉家两老开始还稍有诧异,可转念一想,又觉没什。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都这把岁数了,活得就是个自己,清规戒律谁爱守谁守。

楚镇中笑道:“酱菜留着,明早上就粥吃。”

轻嗯了一声,方圆站起身,和不孝徒比了比,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你给为师拿两身衣裳过来,为师不远千里地投奔你。之后吃穿住,就全赖你了。”

瞧相公的脸色,吉安忍着笑,直觉骗婚团伙要内讧了。

“我没有僧袍。”楚陌抱着小虎子往外,牵走媳妇。

撸了一把脑袋,方圆不介意道:“锦袍也行,一会为师把头上这半寸长的发剃掉。”如此…他还是个老和尚。

楚陌不理他,往后罩院,对空说了句:“进宫请皇上送两身僧袍来。”他的衣衫都是安安给做的,都是他的,谁也别想。

后罩院,小虎子还是头次来,两眼睁得大大的,小脑袋扭过来扭过去:“呀。”

吉安指拨了拨儿子的肉脸颊:“我一会给师父也裁两身,算是咱们孝敬他老人家的。”正好最近也空。小虎子不认生,家里谁带都不闹。白天除了吃奶,旁的时候几乎落不到她手里。

虽不太高兴,但楚陌也没拦媳妇。

前院,楚镇中给方圆安排在了西厢南屋,领着人看过屋里后,便立马请教起了给小虎子取大名的事儿:“亲家说让陌哥儿来,可陌哥儿拖拖拉拉大半月了,还没个准。我识字又不多,这活儿也干不了。”

“让他爹费心思吧。”方圆怕自己给取了,不孝徒不用。他的“师尊”颜面仅剩针尖那么大点了,还不能再糟蹋。

想想小玄孙才三个月,楚镇中叹气:“行吧。若到周岁还没大名,您就给拿主意。”

镇中真是太拿他当回事了,方圆端起茶小抿一口。他要拿得了不孝徒的主意,肯定先让其对着他叫一百声师父。

就在几老喝茶闲聊时,魏兹力带人围了京郊燕离山。今日他难得穿了铠甲,才要上山,就见探子回来了。这么快,心知不妙。

“大人,燕离山上谷木庵塌了,庵外寒竹,全被断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