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节(1 / 2)

那些小部族跑得很快。

他们也有马,尽管是驽马,但追一群几日几夜不曾休息,也不曾用过多少水米的平民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不需要杀光全部的汉民,只要追上去,射死一两个,其余人就会放弃抗争,放弃逃跑了。

接下来他们只要重新将绳子一个个套在他们的脖子上,胳膊上,像套牲口一样,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串在一起,再寻一条路,慢慢地追上魁头的大部队即可。

如果那个小部族狡猾些,甚至可以用少量的骑兵驱使这些失而复得的奴隶先回酸枣,不必同魁头的部族分利。

而那些重新被他们俘虏的“生口”会作何反应呢?

他们当中一定还有有血性的人,哪怕只能拿起一块石头,也想要与胡虏决一死战——

这样的人,一定会被鲜卑人杀死。

剩下大多数的百姓也许会哭泣,也许会哀求,也许连眼泪也不会落下。

“唉,我就知道,”他们当中年长的人只会满腹酸楚地笑一笑,“将军怎么会管我们这些草芥呢?”

将军要守的,是东郡的城池,是那些还没有南下的城中士庶,不是他们,他们已经被胡人捉走,原该认命的啊。

……毕竟那个“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大汉,早就亡了啊。

他们所有的悲伤与痛苦,最终都会化为失望的麻木,不出声,不反抗地跟着胡人,走进黑暗之中。

高顺正在向她走过来。

陆悬鱼还在想着那几乎可以预见的一幕。

只要想劫掠生民,那些鲜卑人就一定走不快,更走不远,只要她改变计划,让高顺领着陷阵营去一个个地清剿那些小部族,他就一定能救下绝大部分的百姓。

——但赵云怎么办呢?

她原定计划是赵云居高临下,领骑兵冲其阵,陷阵营则击其后,前后夹击,打魁头一个措手不及。

但打完这一仗,再算上清剿战场,至少要两三个时辰。

几百个平民也许说死就死了。

当然,当然,莫说东郡,整个中原死了多少百姓,这几百个人不过沧海一粟,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叫什么?他们有过什么样的人生,有过什么样的期望?对于一个决定战场走向的将军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他们只对他们的亲人有意义。

在这一仗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妇人,在自己破烂的衣衫上,撕下长长一条,小心地系在树枝上。

“他必是逃了,”她会信誓旦旦地说,“我在这里打个结,他见了我的手艺,就知道该往何处寻我了。”

她从这样痛苦的幻象中清醒过来,望见了高顺的眼睛。

这位一身铠甲的将军声音沉稳有力地对她开口,“午时过了,咱们该起身追击鲜卑中军,接应子龙将军。”

他那样平静,山岳一般不能撼动。

陆悬鱼在他的眼中却看到了一样的幻象。

“我领二百骑士去寻子龙将军,”她下定决心,“伯逊且先薄其两翼,见长坂坡升起狼烟时,再来与我汇合。”

那些辎车七扭八歪,栽倒在坡下,车辕断了,车轮丢了,箱笼也就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滚落在泥土里。

很快有鲜卑骑兵赶到,气喘吁吁地下马翻找丝帛。

鲜卑骑兵越来越多,去扶起辎车的有,去捡车轮的有,去解了拉车的马,想赶紧牵走的也有。

几十辆辎车堆在这里,无数的财物堆在地上,引得人眼睛都发红,忍不住便有动手厮打,甚至拔刀相向的。

赵云在山坡上向下遥望许久,直到密密麻麻的鲜卑步兵也渐渐赶到。

大地的边线上如同被沾了浓墨的笔勾勒了一遍又一遍,似乌云,又似浊浪,但终究更像阴影。

污秽的,流动的,冰冷的阴影,自远而近,匍匐而来。

“将军,不曾见陆将军和高将军的狼烟,”有人小心地问道,“咱们且先避让?”

白马将军依旧注视着渐渐接近的鲜卑军。

他似乎在等一个时机,等得那样平心静气,那样稳如泰山。

“军中骑白马者几何?”

这个问题令身后的骑兵们都是一愣,但他们非常迅速清点了人数。

骑兵通常不会只有一匹马,他们冲阵时总要备一匹换乘的战马,再来一匹驮马。

现下有白马者人人上马,竟也有一百余匹,一眼望去,为首银盔银铠的白马将军固然精神抖擞,身后一群骑白马的儿郎也称得上意气风发。

赵云满意极了,拎过自己的长矛,“击鼓,出兵!”

当鲜卑军挤挤挨挨地行至坡下时,魁头原本是起了一点疑心的。

这一路他似乎什么战利品都见到了,布帛,银钱,尤其是那些美丽的衣物,现在更是见到这几十辆辎车——但始终不曾见到陆廉的主力。

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像个陷阱,但当他抬起头,想要下令就地结阵,派出斥候向前侦查时,西南方向的山坡上忽然传出一阵战鼓声!

当鲜卑人的目光投向耀眼的阳光尽头,不耐地眯起眼睛时,有骑兵似乎从纯粹的光辉中冲了出来。

“那是天神吗?!”有鲜卑人吃惊地大喊起来,“他竟然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