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2 / 2)

姝色 山间人 11619 字 2020-07-10

阿姝面色浮现出难堪的苍白:“我生气,只因夫君当日不曾据实以告。当日自长安归来时,我便曾说过,求夫君放过天子,本已是我苛求。即便夫君无法信守承诺,若与我解释清楚,难道我还会不分青红皂白,不顾大局情势,胡乱埋怨夫君吗?”

“可夫君却骗要拿假话来诓骗我!”她娇花一般的面容惨淡不已,双唇微颤,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我……好容易才说服自己,往后要全心地仰赖夫君,夫君如此,教我日后……如何还敢再信你?”

刘徇立在原处,如遭雷击,面色阴晴不定,怔怔望她半晌,仿佛难以回神,好半晌方道:“你道我究竟为何不愿告诉你?”

他后退一步,深深叹气,摇头道:“阿姝,我一直都知晓,你对我的信赖有多脆弱。若非始终记着那日在未央宫,你毫不犹豫地同我站在一起,我时时要疑心,你心里到底将我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我不愿告诉你,只因我怕因此便伤了你的心,从此回到原处,便要失去你。如今看,果然如此……”

他连连后退,俊秀的面上再没了温和,满是复杂痛苦的神色,颓然踏出殿外,举目望着皎皎明月,低声道:“我的心亦是肉长的,我爱你护你,全是发自真心,可我也是会疲倦,会灰心的。”

说罢,也不敢回头去看她,只挥手令随行的仆从退开,失魂落魄地独行而去。

皎皎月色透过敞开的殿门照在青砖上,如覆银霜。

已是春日,夜风间有鲜花芬芳。

阿姝立在原地,嗅着鼻尖馥郁香气,许久也未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

第100章 茫然

战期将近, 离出征不过一日时,郭瞿趁众臣退去后, 独自留下, 于千秋万岁殿中,挥退宫人后, 方拱手道:“陛下,自长安逃窜的刘安,目下已寻到了踪迹, 正于朔方之地流窜,因他弃了大多人马,只引不到百人,于山野间隐匿,一时又难以搜寻。”

刘徇蹙眉, 颔首道:“继续命人阻截吧, 不能留下漏网之鱼, 他身有旧疾,在外奔波久了,自然虚弱, 便是耗也得将他耗得熬不出。”

郭瞿点头应下后,又说了些洛阳城中的部署之事, 最后, 方提醒道:“陛下,大局渐定,当早立中宫皇后, 稳下朝臣之心。”

刘徇沉吟,暗自苦笑,心道册封皇后一事,他早已定下,只恐那小儿仍不愿与他重归于好罢了。

他先前已封赵祐为乡侯,便是向众人表态,皇后之位要给阿姝。只是近来始终未直接下旨,却令许多朝臣,乃至各地豪族大户有了遐想。

郭瞿之言不无道理。

只是那小女子,以她从前的性子,怕是一点也不在意他身旁有其他女子吧?

可饶是如此日日僵着,他也绝无半点要冷淡她,靠近旁的女子的念头,这中宫之位,更是早早替她留着,绝不容旁人觊觎。

郭瞿望着座上正出神,迟迟未语的刘徇,等待许久,方试探道:“陛下?”

刘徇蓦然回神,以指节揉揉眉心,道:“明日朕便下旨。只是她近来身子也未全恢复,还是莫要有太多累赘礼节了。”

郭瞿这才满意拱手离去。

刘徇语中的“她”,自然便是赵姬。

……

傍晚,长秋宫中,阿姝才抱着青雀,又领了破奴与阿黛,四人在宫苑中漫步归来。

待给青雀哺乳哄睡后,又与破奴、阿黛一同用了哺食,方遣婢子将两个孩子送回去,却见日常随侍刘徇的宫人,正捧着个方方正正的长形木盒来。

那宫人自在信宫时,便服侍在侧,此刻笑着将木盒捧入屋中,奉于阿姝后,道:“陛下遣婢来将此物送来,如今婢该称一声皇后了。”

说罢,跪下行了个端正的拜礼,祝道:“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阿姝眉梢微挑,先道了声“起”,才垂首将那木盒打开。

只见漆盒中,整整齐齐摆了衣物。

假髻、步摇、簪珥等头饰,并上绀下皂的祭服与上青下缥的蚕服,皆是皇后礼服。

除这些外,更有一方和田羊脂白玉玺,色泽温润,金螭虎纽,四刻云纹,穿系绶带,待将其取出翻看,便见底下阴刻篆书“皇后之玺”四字。

阿姝握着那方玉玺出神许久,直至掌心温度将那沁凉的玉石捂热了,才又放回盒中,好好阖上,交给雀儿搁在一旁,温声道:“多谢陛下。”

那宫人仍犹犹豫豫地等着,仿佛还盼她多说些什么,然待见她目中隐隐约约的迷茫之色,只得躬身退去。

雀儿在旁眼巴巴地瞧着,待那宫人离去,方靠近忧心道:“陛下待阿姝,的确是真心。”

她望着阿姝愣愣凝视窗外春意的模样,轻叹道:“陛下先前不愿将陈留王之事据实相告,岂不正是在乎与心疼阿姝?阿姝又何苦这般倔强?”

阿姝眼底再度划过几分茫然,又侧目去望那装了皇后礼服与印玺的木盒,喃喃道:“我需想想……”

那宫人回千秋万岁殿后,便将方才阿姝反应一点不漏地说出。

刘徇迟疑片刻,再三问:“再无别的话?”

那宫人摇头,又迟疑道:“皇后未再多言。只是,婢看,皇后似有些犹豫困惑。”

刘徇蹙眉,道了声“知道了”,便将人挥退,在殿中独坐许久,直至夜幕降临时,终是踏着月色,往长秋宫去。

才行至门边,便有婢子报:“陛下来了。”

阿姝闻声放下手中画笔,起身上前,躬身唤“夫君”。

刘徇听着她轻柔的嗓音,余光瞥见她铺开在案几上的丝帛上,正绘着鱼戏莲叶图,道:“送你的东西,都瞧了?”

阿姝笑道:“是,多谢夫君。”

刘徇只觉生疏,然听她也并未唤自己“陛下”,方觉心气顺了许多。

婢子们都退下了,青雀则在内室自己的小床上睡得正酣。

二人立在殿中,一时无话。

好半晌,刘徇忽道:“明日,我便要领兵出征,与匈奴一战。”

阿姝目光如水,凝视他道:“我与青雀在洛阳,盼夫君大胜而归。”

刘徇沉默半晌,忽然哑声道:“去岁我独自在长安时,曾做过一个梦。那梦里,你未曾嫁给我,却做了耿允妇人。”

阿姝本沉静的心中忽然掀起波澜,猝然抬眸惊异地望着他,既震惊,又不知所措,仿佛埋藏心底许久的秘密忽然曝露在旁人眼中。

刘徇温和英俊的面上露出几分难掩的苦涩:“你也做过那梦,是吗?那日我从夏阳赶回来瞧你时,你说梦见我将你与那母子二人俱杀了,便是做了同样的梦,是吗?或者,更早之前,你对我从来说不清缘由的惧怕与抗拒,也皆是来自那梦境,是吗?”

“是。”

阿姝张了张口,只觉心间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这一个字。

刘徇身形晃了晃,心渐渐沉下,其间滋味,说不清是对梦境中耿允的嫉妒,还是对如今惨淡现实的失望。

他艰涩道:“那么,你先前说服你兄长,主动嫁给我,乃至后来,无论我处境如何艰难,都毫无保留地信我能成事,是否也是因那梦境?”

阿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目,道:“是。”

刘徇只觉心遭重击,连连后退两步,将最后那一问问出:“所以,你先前对我的仰赖,顺从,乃至亲昵,只是因知晓我能护你一家安乐,并非……因你心悦我,对吗?”

阿姝闻言,眸中露出几分茫然与困惑,瓷白如玉的面目透不出半点表情。

她被那梦境缠绕三年有余,却从未清楚地想过,如今自己待他,到底是何种情感。

刘徇见她不言不语的模样,心间多时累积的情感,被恐慌与失望冲得迅速崩塌。他苦笑一声,颓然道:“我知晓了,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自那日做了这离奇的梦,便开始时时不安,面对她时,也总有隐隐的恐惧与不真切,生怕一点差错,便会发现,她面上笑靥,皆不过镜花水月。这才未敢将刘显之事提早说出,事后又不敢说出实情。

今日看,果然如此。

他艰难转身,提步要离去。

阿姝望着他背影,掩在袖中的手不由捏紧,直至纤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有疼痛之感传来,才令她渐渐回神。

她心底有预感,若今日这般眼睁睁望着他离去,便真要教他彻底失望了。

尚未理清心底茫然乱绪,她已快步追上,不管不顾地伸出双臂,自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夫君,别走。”

刘徇脚步一顿,立在原地不敢回首,只垂眸望着腰间紧紧绞住的两只小手,并未出言。

阿姝柔软的身躯渐渐贴在他身后,面颊也依偎着靠在他脊背,闭目感受他坚实宽厚的身形,许久方道:“夫君方才问的,我都不敢否认,只最后的话,并非我不愿回答。”

她说着,抱着他的双臂又紧了些,仿佛怕他就这样挣脱离去般:“实在是,我从未真正的想过此事,眼下也难以说清,心中到底如何作想。”

“夫君,只求你,别在此时便弃我而去。且给我些时日,容我明明白白地想想,可好?”

刘徇仰首望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覆上她绞紧的双手,将她纤细手指一根根掰开,回过身,双手握住她单薄的肩背,道:“小儿,我已等了许久,无法再那样耐心地等下去。”

望着她渐渐黯淡恐慌的眼眸,他轻叹一声,心有不忍,抚了抚她发顶。

“我已而立,拼搏奔走十年,方成大业,又得替兄长报仇,如今登上帝位,才知要圆我兄弟二人匡扶汉室,重振国威的心愿,仍然道阻且长。观时人之寿,多有未至不惑便亡的,能活至半百者,已是难得的长寿。”

“我的余生,已注定还要分出大半的精力在朝政国事上,仅余的那点时光,我本愿与你,还有青雀,如寻常人家一般,亲密无间的度过。只是,余生有限,阿姝,我难再等。”

阿姝惶恐地抬眸望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水汽,凝成泪珠,顺着面颊一串串滚落到衣襟。

她咬着唇,心中慌乱不知所措,似乎有喷薄感情就要涌出,却一时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只得又伸出手去环住他腰,一头扎入他怀中,抽噎道:“是我不好,夫君,你容我想想,好不好?”

刘徇低头,抚到她面上一片湿润泪意,心口抽痛不已,却暗暗咬牙忍下,捧住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凑上去吻了吻,肃然道:“我心悦你,爱你,将你放在心间,再容不下旁人,只盼你与我一样。阿姝,我再给你些时日,待我出征归来,你若想清楚,回我以同样的真心,往后余生,我定不负你。若不能回应……我亦再无法子……便随缘吧……”

阿姝咬唇,边落泪,边连连点头。

刘徇再次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狠心伸手,将她紧紧箍在腰间的双臂扯开,抹去她面上泪痕,嘱咐道:“时候不早,明日我一早便要起身,便不扰你与青雀,去宣德殿安歇。你且早些睡吧,勿多伤神。”

说罢,也不敢多望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第101章 豁然

阿姝呆立在殿门处,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一阵失魂落魄, 直至颊边泪痕为夜风吹干, 闻内室已然醒来的青雀啼哭,方猛然醒神, 抬手擦了擦腮边,快步入内,将孩子抱入怀中, 轻拍着哄劝。

今日不知为何,青雀仿佛能体察母亲心中的纷乱,竟也哭闹了许久,待阿姝抱在怀里哄了多时,在屋里来回走动, 轻轻颠着, 才见他渐渐止住哭, 吮着拇指趴在母亲肩头深深睡去。

阿姝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被衾中,又替他擦擦面颊, 待见他睡梦中又露出笑容来,方轻舒一口气, 自去盥洗安寝。

这一夜, 她独自辗转,却难入睡。

耳边时时回响起方才刘徇那一番肺腑之言,只觉纷乱繁复, 难以理清。

自三年前,她决定嫁给刘徇,至后来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定会如愿以偿,得了这天下,的确都是存了求他庇护自己与家人的心思。

可到此后,她即便已知晓他待自己的确是一片真心,却仍是犹豫踌躇,始终不敢将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交出。

她一面感激他,仰赖他,一面也只是听了兄嫂的劝后,才愿对他稍稍敞开心扉,袒露真性情,就连对他的挂念与担心,也都需旁人提醒,才能察觉到。

难道,她对他,真的仅仅只是单纯地寻求庇护,又因他的所作所为而生出些感激之情吗?

梦境里,她这一辈子只活到十九岁便止了,如今忽然从那可怖的梦靥里解脱出来,日后又要如何,实在充满了诸多不确定。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至近鸡鸣十分,方昏昏沉沉睡去。

……

因刘徇要出征,第二日清早,天微亮时,便已起身,穿戴整齐,待用过朝食,就要提步往千秋万岁殿去。

然不过行到一半,到底心中难舍,暗叹一声,一面埋怨自己,一面又令身后侍从止步,独自转身,往长秋宫去了。

长秋宫外,守夜的婢子们一见他来,方要行礼,又被他摆手制止。

他停在门边,见里头仍是沉寂一片,方低声道:“勿出声,我自去看看。”

说罢,轻推开门扉,悄然入内室。

清晨暖阳透过窗缝照入内室,一缕缕投在阿姝瓷白的肌肤上,细细望去,还能见一层细软绒毛,即便已身为人母,却仍是一副纯稚温顺的少女模样。

刘徇蹲下|身,静静跪在床边,痴痴望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柔抚过她柔腻安恬的睡颜,目中满是怜爱。

她紧闭的双眸微微肿起,令他又是一阵心疼,抑制不住凑近,双唇贴在她眼皮处,吻了又吻,方不舍地退开,也不将她唤醒,只低声道:“小儿,且待我替你报仇归来。”

说罢,毅然起身,又往一旁的小床上望去。

青雀不知何时竟已醒来,却未哭闹,只睁着漆黑晶亮的圆眼,好奇的望着忽然凑近的父亲,嘴角咧开,露出个无辜的笑容。

刘徇心头一暖,伸出一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摇了摇头,仿佛在告诉青雀,勿将母亲吵醒。

青雀似有所觉,忍不住伸出白胖短粗的四肢,在空中不住挥舞,嘴角咧开的弧度也愈大,却果然乖乖地未出半点声响。

刘徇忍不住俯身,在儿子面颊上亲了又亲,低声夸道:“好孩子,知道心疼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