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游出很远,郭偕一口气已将憋不住,不得不小心露头,就着月光回望,水面平寂,并无人影。长舒一气,才觉力竭,用尽最后的气力爬上岸,看此处已见行人,才敢在道边小歇。忽而想起喜福,心又一沉,只得宽慰自己:那些人不至刻意与条狗为难,况且喜福也算机敏,不见了自己,当不会在彼处停留,或已自行跑回家。如此想着,便起身往家赶。

着一身湿衣走在寒风中,自然难耐。郭偕一路小跑,方上桥,忽闻身后人声相唤,回头见一队人马正自北边缓缓行来,当中那马上的,是嘉王。

郭兄,你这是近前看清其人狼狈之相,穆寅澈惊诧:失足落水了?

寒意侵骨,已顾不得礼数,郭偕只管抱臂在前,一笑露苦:说来话长。

未再多言,穆寅澈忙命人与他披上件外袍,便相邀随自回府换衣裳。

嘉王府就在近处,郭偕恭敬不如从命。

上马行了片刻,遥闻一阵狗吠,郭偕心一突跳,驻马四望,少顷,见一条黑影自暗处蹿出。乍然欣喜,跳下马,那影子已蹿到脚下,甩着尾巴鼻尖用力在他湿漉的裤管上蹭着,尽显亲昵。

喜福郭偕喉间发哽,抱狗转身,难得一回开口求人:殿下,喜福素来驯服,可请殿下网开一面,令它随我进府小歇?

后者诧异之余,一笑首肯:自可!

一路无事。至嘉王府,郭偕换了身衣裳,嘉王则趁隙教人备下姜茶,郭偕饮了,又临炭火坐了片刻,寒意才渐散去,麻木的腿脚也慢慢恢复知觉。

嘉王笑:郭兄方才问我喜福可否入内,是还记着当日我与你之言罢?然我也说过,我并非不喜猫狗等玩宠,且喜福乖顺乃我亲眼所见,又怎会将之拒于门外?

郭偕谢过,闻彼者又命添茶,倒也不客气:热茶虽暖身,然此刻,郭某以为,倒是不如一壶煮酒来得应景!

闻之有理,嘉王依言。

一杯入腹,顿觉爽畅,郭偕长舒一气,看向疑色覆面者:殿下礼佛,却信怪力乱神之说么?

这显是出乎意料,嘉王言出模棱,须就势而论罢。

知他犹豫,郭偕倒也无意进逼,自斟一杯再饮尽,心神终归安宁,便将前事叙来。

嘉王听罢迟疑,显觉匪夷所思。

郭偕不见怪:殿下是觉我酒后妄言?

并非!嘉王目光轻闪:只是会否是天黑雾重,郭兄未尝看清?那火团,或是天灯之类?

郭偕撩起袖管:火光或是看错,然伤却非错觉吧?

一眼瞥去,嘉王面色顿凝:既如此,郭兄方才便应直言,理应让人前往查看才是!

无用的。郭偕收袖:我彼时见到火光赶去一探究竟,观内便是一片死寂,更莫说事已过去这许久,还能留下什么痕迹?况且追杀我那二人,一拳断树、飞檐走壁、身硬如铁,全不似凡人肉胎,常人万一遭遇上,只能枉送性命而已。

果真这般诡异?嘉王闻之也心惊,一忖:则郭兄心下,于此如何看待?

未急作答,郭偕反问:殿下还未答我,可信怪力乱神之说?

半晌迟疑,嘉王依旧露难:未得亲见,小王不敢置评,不过眉心一紧,听兄一言,倒令我想起一事。起身踱步,忧心外显:郭兄当也听闻,近时有传言,西北边境夜半鬼魅出没,残杀无辜,至今死伤者已上百,其中尚有驻边的禁军将士。

郭偕颔首:此,郭某确有耳闻。殿下是以为,今夜我所遭遇,与此事或存关联?

未置可否,嘉王言下:这两日又听闻,猷国一队押运粮草的军队也在夜间遇伏,几乎全军覆没,而传说,此事也系鬼魅所为。然而猷国却拿此事挑衅,言下直指那些偷袭者系我朝所派。

郭偕顿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皆是猷国楚王霍兰昆一味谗言惑上、混淆视听之果!因遭袭的是他的军队,其人心胸狭隘,又暴戾好战,抓住此机,怎能不借题发挥?可笑猷主病久昏聩,竟也听信这等无稽之言,公然向我挑衅,实是荒谬!

郭兄所言是实,然而回到桌前坐下,嘉王面色忧愤,声音却轻:霍兰昆无事生非、不可理喻,本无须理睬,然近时朝野一些议论,却偏似要佐证其言啊!

郭偕一震:殿下是说,关于那些鬼魅,实则是邵殿邵经略使借助邪术养出的死士传闻?

闭目一叹,嘉王点头:表兄北去两月,偏生事也是出在其间,且巧还巧在,关于死士的传闻,最初便是自兴州流出,但后遇袭的禁军,却非表兄麾下,遂才引发猜测,道是表兄此回北去韬光养晦之余,并求取邪门术法,试图以丹药炼养武力超群、可以一抵十的兵将死士。当下放出这些死士,是为一试成效,待后术法大成,便是兴兵直取皇都时!

邪术郭偕重复过此二字,目光犀利:殿下信么?

垂眸片刻,穆寅澈幽幽:我也不知。今夜之前,我只以为彼些皆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但言至此,长声一叹,看去罔极:他为何要这般?且我着实不懂,朝韬武略的帅才那般多,官家为何要放任他北去,此岂非放虎归山,徒留后患?

自因无奈。郭偕面无波澜,七夕之变,能得以此结局收场,已是大幸!

大幸语出喃喃,言者眉心凝紧,终似有所悟:难道唐氏当日所言皆是实?且那夜也无什么逆贼,而是眸中火光迸现:他逼宫竟还伤了官家?!

郭偕不言。

拍案而起,其人忿极:我虽对此有所猜,却素来不敢信,当日果是他邵景珩谋逆逼宫!似困兽般在周遭踱着步,官家至今伤势未愈,还须往越阳山静养,今夜召我前去,好一番叮嘱,似有令我韬光养晦、不可显露锋芒之意,我原还糊涂,当下才知,上存苦心,实是怕我性直,一旦知晓内情便极言恳谏,公然与邵氏决裂,与自招灾!

郭偕随之起身:既知上一番苦心,殿下便须听从。官家英明,于事自有筹谋,殿下如今还是按部就班,顾好自身为上。

嘉王握拳不语,显是强自克制。半晌,一叹尽露懊恼:小王无力为君分忧,便也只得从旨,先独善其身了。

汪汪汪!门外传进一阵短促的狗吠。郭偕忙去开门,一眼见那个熟悉的黑影在门前转悠。后面追来的侍卫无奈告罪,道是这狗忽而躁动,径自闯向前来,拦都拦不下。

无意责怪他,郭偕看看天色,回身向堂中人一揖:夜色已深,郭某便不叨扰了,殿下也早些歇息。

嘉王不安:万一路上再遇到

不至于。郭偕胸有成竹:方才事败,他等自还忌惮,本是见不得人,怎还敢贸然再挑衅?且说我此刻回去皆走大道,任他大胆,也断不敢公然在闹市行凶罢?

想来也是,嘉王未再强劝。

一脚跨出门,郭偕又回身,旧话重提:殿下以为,世上果真有此邪术,可将常人炼养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神兵天将么?

下意识一点头,嘉王即又露难色:小王见识有限,不敢断言。沉吟片刻,不过古往今来,成仙得道者大有人在,用术逆天改命者也不在少数,遂忖来,所谓神通,当是有所风影。况且郭兄已然亲眼得见,却还致生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