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不要弄虚作假蒙骗自己...)(2 / 2)

周老夫人将寿画接过来,忙叫周老爷也过来看。

她自个儿用手摸着这绣画,摸着上面一针针的行针走线,颇为感动。

而周老爷看着寿画,表情终于一点点松动了起来。

“莹珠手艺不佳,这礼物不算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片心意,还望外公外婆莫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周老爷只觉方才心头那点遗憾消弭许多,他自个儿看着万贯家财,名贵的东西见过不少,府里也收藏了许多,侯府送来的礼再贵重,他虽感激,却并不激动。

可傅莹珠亲手绣的这幅寿画,却着实叫他激动了一把。

这是当朝有名的书画先生,郗振岐先生的画啊!他太喜欢这位先生的画了。

外孙女送他这礼,可谓是投了他的所好,一看便是花上了心思在里头的。

若说之前还对傅莹珠说要回来有些疑虑,这会儿周老爷的疑虑也开始消散了。

看来外孙女回来,是真心要回来道歉的。不然以她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臭脾气,谁能逼她坐下来绣这样一幅寿画?

周老爷脸上展露出几分淡淡的笑容,心头终于暖和起来,叫人将这幅画妥善收起来,珍视的程度,比方才那些贵重物件更甚,甚至要挂到自己的卧房里,想要日日看到。

底下,周光柔也欣慰极了,侧眸看见身侧的儿子摆着张臭脸,周光柔心底不免生出几分不悦,低声对沈朝青说道:“看来你妹妹是真的回心转意了,那幅寿画,我瞧着,没半个月的功夫可绣不下来。”

沈朝青撇了撇嘴:“母亲怎么就知道,是她自己绣的了?”

周光柔的声线压得低,然而沈朝青却没太压制声量,这一声,屋子里头不少人都听见了。

瞬间,刚才其乐融融的明丰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将寿画带下去的小厮脚步一停,而周老爷的笑容僵在脸上。

傅莹珠歪头,看了眼沈朝青,眼睛一眨。

这个表哥……对她意见,好像很大的样子。

周光茂斥了一声:“朝青,你别乱说话。”

周家规矩不严,没其他高门大户那么严苛,因而周家的小辈颇为敢言,尤其沈朝青,他站起来说道:“我说真的。”

此时主位上的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面色也已然有些阴沉起来,被气的。只是不想坏了气氛,没有当场表露出来。

沈朝青缩了缩脖子,有些气虚了,但依旧固执道:“我……我有同窗,要完成先生教的课业时,就是让小厮代笔写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这寿画,不是找了绣娘帮忙绣的?外面不都说傅府的大姑娘不学无术,琴棋书画、女红绣活一样不懂吗?”

周光茂沉默起来,而主座上,周老爷与周老夫人探寻的目光则是投向了傅莹珠。

进到明丰堂待了这么久,傅莹珠大抵也瞧出来了周府各位对她的态度。

像老夫人与她该称之为姨母的周光柔,第一眼见了她目光里便是藏不住的欣喜,心软到叫傅莹珠有些心疼她们。之前种种恩怨,在这一次会面中,早就烟消云散,化解了。

至于她的舅舅周光茂,虽然沉默寡言了一些,可态度也是温和的,周老爷对她多有戒备,可一想到当初他的心被伤过多次,傅莹珠便理解了,不会过多责怪。

如果是她自己,放好的脾气的。

这些,都是傅莹珠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她认,且甘愿认。

其他的与她同辈的,态度明显是跟着大人的态度走的。

对她意见最深的,反倒是这个与她年纪差不了两岁的表哥,沈朝青了。

面对沈朝青的质疑,青桃立刻就要替傅莹珠声辩。

姑娘如此尽心尽力,给自己做饭都没这么认真努力,天天就守在绣墩那儿,拿着绣线和图案,仔仔细细的比划,端详着。

那模样,别提有多认真,多孝敬了。

晚上时,还点着蜡烛,熬夜的绣。

青桃和紫葡萄都劝她,仔细伤眼睛,不要熬夜了,可是姑娘不听,紫葡萄想要替她绣,她也不乐意,非得要自己绣。

等绣完那幅图画,指尖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口子,流了多少血。

如此诚心诚意送出去的礼物,却被人怀疑用心和诚心,实心眼的青桃简直要忍不住撸袖子了。

傅莹珠摁住了青桃。

她今天是来握手言和的,不是来挑事的。对待敌人,可以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但是对外祖家的人……该有的温暖,还是要有点的。

傅莹珠笑了笑,道:“表哥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弄虚作假的事情多了,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那么清呢?表哥或许是自己经历过,所以才如此敏锐,如此一针见血,还请外公外婆,先不要生气,免得伤了身体。“

后面那一句是对着高堂上的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说的,成功把两个老人的情绪安抚下来,话说得十分漂亮。

且,这句话表面上是给沈朝青说情,有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但却在阴阳怪气沈朝青,没让他舒服。

俗话说的好,当人以我有一个朋友开篇说话时,那个朋友往往就是他自己,这个道理,古今皆宜。

沈朝青经历过,经历过什么呢?

是小厮代抄呢,还是礼物作假呢?

如此敏锐,如此心细如发,表哥啊表哥,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傅莹珠看到沈朝青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暗暗冷哼一下,把沈朝青的臭脾气和臭脸色四两拨千斤推了回去。

周光柔狠狠瞪了沈朝青一眼。

这孩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顾场合。

有些时候,事情不宜深究,深究到底,太过苛刻,两头伤心。

傅莹珠能带着礼物过来,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至于寿画是不是她自个儿绣的,若是真是她自己绣的自然最好,若不是……没看到他外公外婆高兴的样子吗?便哄着老人家开心开心不行吗?

她亡羊补牢,忙柔声道:“快把寿画拿过来,让姨母看看。”

小厮将寿画交到周光柔手中,周光柔低头看完,心里却有了判断。

“这画一定是莹儿自己绣的了。”

“这手艺,和我姐姐的手艺真是太像了。”周光柔笑了起来,“你瞧瞧这边的走线,弯弯曲曲的,像个小蜈蚣。”

“莹儿,告诉姨母,你平日里,没怎么拿过针线吧?”

傅莹珠:“……”

万万没想到,她那残缺的手艺,此时竟然也成了证实她亲自动手的证明。

看来,姨母的心是暂时便向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出来打圆场,还给出了这么个看上去无厘头但深思却十分有道理的理由。

傅莹珠这一次回来,还有正事要做,若是能就此平复下去,不在这种小事情上耗费太多精力,于她自然也是好的。

傅莹珠便也没有继续自证清白,而是款款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莹珠疏于练习,确实没怎么拿过针线。”

不客气地回呛道:“你若是个女儿身,恐怕也绣不出什么好绣样。”

“莹儿有心了。”沈朝青这么一闹,倒是让周老爷与周老夫人心头更下放心了不少,再度叫小厮将那寿画收好,仍是打算挂到卧房去。

沈朝青尤在嘴硬:“绣成这样,也好意思送出来。”

周光柔道:“别说莹儿手艺不好了,你若是个女儿身,恐怕也绣不出什么好看的花样来。”

沈朝青:“……”

真是够了。

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傅莹珠在那儿,一副其乐融融,满室温馨相处的场景。沈朝青只觉得刺眼睛,感觉自己十分多余。

知道的以为傅莹珠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捡来凑数的呢。

傅莹珠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的,全都帮傅莹珠说话。

沈朝青不平衡了,到底是年轻人,年轻气盛,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下不来台,说的话又被怼了回去,心中自然不快。

于是,沈朝青又再一次没有眼色的做了一件十分令所有人都不快的事情。

沈朝青道:“我知道母亲偏袒表妹,只是做人如同做学问,是马虎不得的。这幅画,不是说绣得差,就是亲手绣的。绣得差,反倒成了好处了。我学问做得差了,是我亲手写的,难不成阅卷的考官会因为是我亲手写的,而对我格外纵容,手下留情吗?”

傅莹珠:“…… ”

周老爷子要发飙了,周老太太要发飙了,但体弱没发出来,只是虚弱的咳了两声。

周光茂和周光柔已经排好队,要发飙了。

这沈朝青真是够令人操心的。

傅莹珠心中暗暗摇头,随后,趁着周家众位长辈发飙之前,傅莹珠又笑盈盈接过话茬来,道:“表哥说得极为有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做人不能太敷衍。这是送给外公外婆的礼,我之前伤过外公外婆的心,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寿画,确确实实是我亲自绣的。”

“表哥若是还不信,大可以仔细看一下,这幅图上的用色,有一处是和原图不同的。”傅莹珠转过头去,看向周老爷子,轻声道,“图画上的山顶,用的应当是黛蓝的颜料,原画是金青石着色,可是这幅画里,却是朱砂红。那是因为……莹珠绣的时候,不小心扎破了自己的手,出了血,弄坏了画,只能便宜行事,改了颜色。”

“原以为是极小的一件事情,血迹也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莹珠觉得,滴了血有些许不吉利,是以没说清楚。如今表哥存疑,莹珠也就只好为各位解惑了。”

周老爷子一听,再次把画拿过一瞧,果然看到上面本来是黛蓝颜色的峰顶,有一些红色的颜色。只不过那里,正好是旭日东升的地方,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他平时也是最喜欢这幅画的,哪里有什么,哪里有改动,心里跟明镜似的。刚才心中欣喜,竟然没看出来,此时被提醒,自然就知晓了。

再把画放在鼻尖一问,果然是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外孙女说的,一字不差!

哪想,周老爷子还没发飙呢,自觉掉脸掉到姥姥家的周光柔先忍不住大骂道:“朝青,你实在太不懂礼数了!今儿是个好日子,你表妹回来,你却处处针对,你真是令人失望极了!还不给你表妹和外祖父外祖母道歉?!”

沈朝青的额头一时冒出冷汗,乖乖照做道:“表妹,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他认错的态度倒还算是诚恳,傅莹珠笑了笑,说道:“不敢与表哥计较,表哥还是多放点功夫在科举身上吧,如今秋闱将至,还是学业要紧。”

说着,傅莹珠轻轻眨了眨眼睛,“万万不可做那等弄虚作假的事情,蒙骗自己,耽误自己。正如你说过的,阅卷的考官并不会因为是你亲手写的,而对你格外纵容、手下留情的。可若是不亲手作答,让小厮帮忙,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沈朝青的冷汗更多了。

这傅莹珠如何知道,当时被小厮代写功课的人是他?

秋闱他定然是要自己上的,可年少读书时想偷懒的时候,他也曾叫小厮代笔写过几次课业。

沈朝青心里有鬼,一时头顶直冒冷汗。

敏锐的抓住傅莹珠的意有所指,再结合她之前的话,周光柔气得鼻子都要竖起来了,立即对沈朝青怒气冲冲道:“沈朝青,你之前是不是让小厮帮你代写功课、糊弄先生了?”

知子莫如母,傅莹珠这么一说,周光柔就敏锐地想到了。

沈朝青哪来的让小厮代写功课的朋友?知道得这么清楚,分明是在说他自己啊!

“怪不得你国学两科考得这样糊涂,功夫用得不深,如何考出个好成绩?”

“你还想不想秋闱了?”

沈朝青沉默,心中被狠狠刺痛了。

心底里认同了傅莹珠,把傅莹珠当作了自家人,周光柔那温柔的表象也就忘记了维持,骂着沈朝青时,一副剽悍至极的样子:“还说你妹妹不学无术,你才是最不学无术的那个,身为哥哥,却不带个好头,你给我滚回去,抄写诗文!”

“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沈朝青也没工夫再管傅莹珠了,连忙求饶。

可周光柔才不管他有多委屈:“小时候的事,那也是你犯过的事,当时没罚你,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时候未到,如今你的报应来了,给我回去抄写诗文,不到一百遍就别出来了。”

沈朝青:“……”

沈朝青被小厮带走了,周光柔转头看向傅莹珠,安抚道:“莹儿,你别与你表哥介意,虽说他已经到了快要及冠的年纪,但甚至比不上你们妹妹成熟稳重。若他还有冒犯你的地方,尽管来同姨母说。”

傅莹珠乖巧点了点头,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计较。

周家人对她有怨气是应该的,反倒是他们如此宽容,叫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这一番交道打下来,倒是比在侯府与陈氏打交道自在轻松许多。

周家人明理得多,待人心宽,这样的人,与他们打起交道来,是很舒服的。

沈朝青一走,气氛就变得融洽起来。

等联络完感情,傅莹珠也算和众人打好了关系,至少不是之前那等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算一家人了。

见此,傅莹珠也终于把这一趟的正事搬上来说。

前些日子,傅莹珠与青桃聊过,加上她刚刚穿过来时,见识过那位姓甘的郎中给开的离谱药方,心里便知道,这郎中身上有猫腻。

如今这屋里面都是周家自家人,傅莹珠说话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便道:“外公外婆,舅舅姨母,实不相瞒,我这一次回来,是为了我母亲回来。”

“我觉得,她可能含冤有口无处说。”